萧宜笑的很开心，他笑的很纯洁，拎着我就像兴冲冲的去给周芙姿送礼一样。
我在他慈祥的目光下拢紧领口，害怕极了。鬓上散开一大半的头发，却也只来得及匆匆用手一抓，对他艰难道：“放过我的头发……一切都好说。”
你知不知道鸟也是需要皮毛爱护的？你不知道，你只在乎我是不是好骗！
萧宜颇为遗憾的盯着我，“那算了……我原心思着多拔你几根鸟毛烧烧周芙姿……”
周芙姿摊上他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稍稍松一口气，等着萧宜放我归地，却感觉他好像并没动，反而扒拉起我的头发，大片的扫开去看头顶：“七七你怎么头发变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那它不还是头发吗？”
他用一种极其侮辱我并且含着怜悯的目光惋惜的凝视我，回我一个慈祥的笑容：“对。你说什么都对。”
……我幽幽的看着他，双脚缓缓落地。
我并未感觉到什么异常，伸手摸了摸，还是头发嘛。
“四海台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周遭就要被全部围上了。我听闻这次不止是天庭暗仙……甚至连一向少出的西天处也派了新人。我的人堪堪能在万斛处混个中等职位罢了……能打探到消息已然是极限。”
我掸掸袖袍落起的尘埃，在袖中掏了许久，也只有一条素青的飘渺发带，那还是我刚入地府时孟姝发给我的。
悠悠的清凉夜风宛若消冰的玉盏，卷起明晃晃的白玉灯下细长似猩艳鬼舌的浅浅流苏。我被萧宜拽着衣领儿，要求他放我前去，却得到一句呛了毒刺般的恶毒话语：“要么天禄的链子栓着你，要么你别去。”
我憋屈的道：“我多乖啊……”
萧宜呵呵两声，笑的温柔：“人是乖，但运气就说不准了。”
我闭嘴，放弃的跟着他走。
明明已经是残破的春夜，快要接近斑斓孟夏了，熏风还是暖的近乎灼人。萧宜在踏屋檐时才会堪堪放松一些我，用两根瘦指轻捻我衣领，淡然的带着我反胃。
我不是吉祥物，我就是来渡劫的。
我呆滞且盲目的仰首，望着近乎可以逼近我眼角的诺大银月，试着遏住胃里异样。
此时我们已经飞跃出万斛处素净的半角，隔着几条大道，萧宜沉默的凝望城主府的灯火。
他瞧着有些落寞，面色被映的单薄，却也突然有了一点意气少年的模样。
我扯动了唇，刚欲从无力之中抽出一点点的爱安慰一下他，却忽而听见萧宜幽幽清脆的嗓音飘散。
“……没有地方能挂你啊七七……”
我瞬然面无表情，将那泄出的一点点点点点同僚情谊吐了出去。
多好多幽凉吹人的暖风啊……怎么萧宜偏偏就长了一张嘴呢？
几条夹挤在光明大道之外的窅黑狭仄的小巷里忽而闪耀一点矫捷的银光，旋即大幅度的熄灭，晃的我眼前一晕。
与此同时萧宜似乎动了动，伸出另一只清凉的大手拍拍我双颐，我吃痛的幽幽看他，却见他一脸的坦然正气：“七七，那边有情况，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回去我就整个记仇本本，不能和萧宜夜出出任务列为首要警报。
我眯了眯眼睛，争取在仅有的幅度里伸脖垂首观望，却是另一点的银白闪耀，而后是几声细碎幽深的话语。
“……凡人……”
啥？
“那两个凡人呢……抓出来！”
我沧桑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呢？每一次我只要离开个什么地方，倒霉的事情就得跟着我跑？
萧宜露出两排齐整的雪牙，让我此刻异常的想敲碎了顺带牙龈也给他掰了。
“我们可是正义的人……”
你不是去炸四海台吗！你的良心呢！
我心想，你个老魔头哪来的自信夸自己是正义之士？俺这个天天被你摧残的吉祥物都要听吐了。
凛冽扑面的风声里，我的声音颤弱无力。
“四海台……”
“不炸了，我去做好事。”
劈死他吧。当年金玉塔没把他那张嘴劈烂真是整个世界的遗憾。
我想着，然后继续强忍一番的呕意。
巷与巷之间砌出一条细长幽深的石子道路，被清冷月光照耀的霜地近乎反白光。
那人衣袍凌乱，但隐约能看出是一身贵重的丝绸料子。他似乎怀中还抱着一个人，那人细弱无力的腕子轻飘飘的垂下，反而是一种将死之色。
那是个男子。
萧宜也杀到巷间高屋的顶上，冷眼笑眯眯的拎着我坐下，指尖随意一弹，草木色的荧光刹那打中追着他的那一条微弱银色长龙。
“好气派……”我瞠目，居然是名贵纯金的炬子，上头镶嵌的是拳头大的鲛海宝珠。
那些人倒下，尸首在坠地的一刻消弭不见。
被追逐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苍茫之间回首。
老实说，这人生的不错。
莲青色的外袍已经被血迹染的沉重，眉上带王戾，偏生面皮生的白皙似玉，清淡又华贵。
萧宜抽出我衣角的一丝衣线，扯断。“周芙姿的人。”
确实是个凡人。凡浊的华黄色，还是个皇亲国戚。
他怀中应该是个女子，但微弱的好似枯草，脸庞深深埋入那人怀中。
“不知是哪位神仙出手相助，辜沧澜在此谢过。”
他道，仰首观望四周的檐首飞扬，声音嘶哑疲惫：“能否求您……再帮我一次……”
萧宜轻轻笑了一下，眸中邪气飞流，颇有少年风采。
“辜……你可是从人间而来？莫不是如今的俶朝，已然崩裂为四国了？”
我记得俶朝是有几位外戚姓他姓，但不多。萧宜会推卦演算，不奇怪。
“……是。”
那声音仍旧清澈。
萧宜打了一个手势，刹那之间几条细长幽深的影子沓月边潜深巷之中，无声无息的将那人围住。
“你怀中之人命数已尽，为了她抛弃荣华富贵求仙问道，也值得？”
那人却不再答。
一道细弱的声音近乎蚊喃般的出现，可也能听出原先是多清丽的嗓。
“……我有名，我唤何霁，是宁国巍王公之女。我要回家……”
那人极其轻柔的将颊贴到何霁的面上，声音带着几分哀伤。
“是，你唤何霁，有名有姓有来处，不是那黑暗鬼域的无名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