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第四天凌晨，月桂别墅
晨曦缓慢的在树冠顶部爬行，给墨绿色边缘添上了一层红色的光晕，树荫缝隙间，狭长蜿蜒的林间小道若隐若现，尽头处，砖瓦砌成的建筑物带着伤痕矗立在那里，摇摇欲坠。
依旧被浓墨遮掩的墙壁一隅，青烟袅袅升起，犹如劫难过后的残喘，在那青烟底下，屋顶遮掩住的地方，弯腰驼背的身影正在忙碌着，她没有发现站在空地上的青年人，而青年人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只是为那一缕青烟感到疑惑。
整整一个晚上，青年人都在犹豫，他进入黑暗的地方，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个曾经刺穿过自己的伪装，带着红色瞳孔的男人，唯有他，让青年人感到害怕，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秘密也许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但是同时，他又看到了希望，因为‘鬼神’大人带来了弱点，青年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只知道，那是唯一可以利用来威胁‘鬼神’的砝码，虽然，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也不介意使用卑鄙的手段，因为过去，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为了April，他欺骗了很多人，卢管家、牟婆婆、还与小时候那个，总是跟在画家后面，令对方不胜烦扰的老女人，想起她，青年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April是不是在她身边呢？还是她们两个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问题总是不请自来，在青年人的灰色脑细胞之间徘徊，无论他平时装得有多么冷漠、严谨，它们也总是会让他的脆弱在不知不觉间显露出来。
‘希望如今，‘鬼神’大人不会再利用我的脆弱。’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青年人实质上并不希望对方手下留情，因为这样，他才能安心去做他潜意识中无比厌恶的、卑鄙的事情。
转过身体，青年人想要离开，天就快亮了，警察也许已经进入别墅，他不能在此地久留，至少要去与那个无条件信任他、帮助他的警官先生会和，把自己查到的‘信息’告知对方。
当脚步踏上枯枝，耳边听到清脆断裂声的时候，青年人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的心，稍稍有些累了，但现在还不能言弃，因为April，他的春季女神还没有找到，所以他必须坚持下去。
“四月。”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脚步声，向青年人靠近过来，瞬间，他愣住了。
“四月，是你吗？”
“……卢管家？”
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青年人回头看向对方，他好看的眉心皱起，薄唇微启，颧骨在暗影中显得特别冷峻，剃干净鬓角的脸颊发白，原本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的头发也有几缕散落下来。
老人不敢再呼唤，而是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在他面前，青年人的容貌与过去差别很大，少年时的青涩与温和，如今也不复存在，除了刚刚看到的背影，老人觉得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两个人对视好久，老人才又试探性的呼喊了一声：“你…是四月吗？”
“你为什么还活着？”
一句令人寒心的问话，让老人的眼中透出失望，但他并没有离开，依旧直视着青年人的目光，想听听对方接下去会这么说。
“死的那个人是谁？”青年人继续问，眼中毫无波澜。
没有回答，老人还在等待着。
“你是谁？”
“卢宏。”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从老人口中说出，瞬间，青年请眼前仿若晃过一道白光，他想起来了，过去，卢宏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他身边，他的父亲，那个名义上的近亲，每天都会以一个绝对主宰者对仆人的口气，呼唤无数遍。
他感到有些恍惚，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渐渐弥漫上心头，可是下一秒，老人的问话就将这股情绪击散，让他清醒过来。
“默默是你和April的孩子吗？”
“谁告诉你的？”青年人反问。
“周木文，我去找过他。”
“……”青年人没有马上接口，他思考着，灰色脑细胞快速运转起来，没用多久，有些事他就想通了。
“伤口还疼吗？”他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说：“为了欺骗车建华和魏律，你可真的是下了血本啊！你不觉得，言谷那里留下的血，会让法医产生怀疑吗？”
“没关系，我并没有全部用言谷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的。”老人回答着，低下头去，他能猜得到，青年人的想法，因为对方一直都很聪明，聪明到超乎他的预料。
青年人问：“那段时间，你一直躲在出租屋里，积累着给警察的证据，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不怕死吗？”
“不怕，因为只有我，是与过去有关的人，而我现在的家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反而更好。”
“真是辛苦你了……”青年人用冷淡的口气说着感谢的话语。
但仅仅这一句话，就让老人眼中的失望消失殆尽，为了眼前人，为了春季女神，他从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为什么要杀魏律？”
“……”
“你不是个敢做不敢认的人，难道你没有吗？”
“……”
“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没必要说，让警察去查吧，不管你怎么认为，我还是会在月桂树下守候，还有小梅。”
“随便你们，不过，最好把苟延残喘的气息收一收，警察快来了，我的朋友…”青年人微微停顿，才接着说：“和敌人挡不住他们多久。”
“可是默默……”
“我想，他已经安全了，你们不用再操心。”青年人抬脚向树林里走去。
老人紧追几步，提高音量问道：“默默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他明显不想放弃这个问题。
“你就当他是吧。”
话音落下，青年人的背影也消失在树干后面，老人不得不放弃追问，选择回转，去找他现在唯一的同伴，那个不辞辛劳，也要回到他身边的女人。
朝霞已经覆盖住了整片树林，黑暗被迫褪去大半，虽然光亮还很微弱，但足以让青年人看清周围的景物，以及某个一直在暗处窥听他们谈话的男人。
“律师先生，你躲在这里多久了？是那个小侦探让你等着的吧？”一针见血，青年人不想跟律师兜圈子。
“没多久，不过幸亏那小子让我过来了，要不然我还真看不到如此精彩的好戏。”
“你打算怎么办？告诉警察吗？”
“不，我打算跟你合作。”
“哈哈，律师先生，那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
“你就当我是被小侦探同化了吧，我希望让他看到想要看的风景，但我帮不上他，也不是‘鬼神’大人圈子的人，所以，只能求你，如果你愿意事后入股小侦探的事务所，与他成为搭档，我愿意全力以赴帮忙。”
“你不怕我抢走你的人？”
“不怕，有孟晖在，不是还有春季女神吗？你为了春季女神打算放弃孟晖，我可是清楚得很。”
“原来你也不笨到哪里去吗？”
“当然！”
“好吧，只要你不怕我让你的小侦探丢掉性命，我答应你的请求。”
“不是请求，是合作提议。”
“随便你怎么说，那么以后的事，管家先生，就拜托你了。”
“好，没问题，婆婆。”
“切！还真不是个好听的暗号，不过，暂时就用它们吧，我们俩之间的合作，你要是让孟晖知道，你就完了，明白吗？我会杀了你的。”
“随便，反正据我所知，你也不过是只会威胁不会动手的胆小鬼罢了。”
你一言我一语，律师很自然跟着青年人向树林是深处走去，从背后看去，两个人就像是互相信任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