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柠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房闷闷地发酸发胀，她垂着脑袋，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三个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越来越老生常谈。
问完宋沛之的学习情况，照例叮嘱了一番类似于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之后，就开始询问起许柠。
“柠柠啊，你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有没有...还谈得来的对象？”许恒松一直在默默地关心许柠的动向，虽然对于年轻人的玩意儿不太熟悉，但是好歹也不至于落伍。对于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粉丝组的所谓的CP，他既是看不懂，也是根本不信。
他的话音刚落，病房里令外两个人都同时愣住了。
在旁边充当背景版的少年听到这句话，手里削得长长的苹果皮突然就断掉了，功亏一篑，他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只顾着悄悄竖起两只耳朵。
他也好奇，虽然在许柠那里寄住了好长一段日子了，但是迫于学业繁忙，许柠又很少在他面前谈及自己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他也只能凭着她和助理小瑶的对话，去探听一些她工作上的情况。
据他打探，许柠应当是没有什么状况的，但是也仅仅是他的推测罢了，不听到她亲口承认什么，他的心都还是悬在半空之中，落不到实地。
许柠愣了愣，接着摇着头说道：“还没有，那些平时接触的，都是我工作的同事，即使是媒体传了些什么，也不过是工作需要罢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蓬勃地冒了出，悄然滋生，不可抑制。
少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动了动身子，拼命压制住想要背叛自己的肢体语言，不想因此打断父女两人之间久违的对话。又不知道要如何去控制内心潜滋暗长的喜悦之情，只得用手去揪果篮里凤梨的叶子。
凤梨的叶子长得结实且锋利，饶是这样，也硬生生地被他揪掉好几片，少年修长的手指被磨红了一大块，他却恍若未见的样子，全神贯注地继续侧耳偷听父女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这样啊，”许父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慢慢来也好，你年纪小，这些事情确实不需要操之过急，随你的心意来就好...”
话说到这里，许父又迟疑了一下，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问道：“爸爸还想问问你，对于穆清，你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对于穆清这个得意门生，许恒松当然是喜爱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贫困潦倒的他直接住进自己的家里。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家姑娘似乎对穆清有点情窦初开的意思。许恒松知晓的第一刻，肯定是不喜的。
要不是绝对相信自己青眼相加的学生的纯良秉性，许恒松倒真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穆清的故意为之了，毕竟许柠那个时候还是个十几岁年纪的懵懂青葱少女，和穆清之间相差了可不止一两岁。
后来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处处见细节、见人品之处，看到了穆清身上更多宝贵发光的点，许恒松有时候也有点松动，与其以后将女儿交付到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手里，倒不如就促成了这一桩好姻缘。
穆清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知根知底，除了家世，这个孩子其他方面都出挑，更关键的是，自家的小姑娘确确实实地仰慕他，看见穆清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像是会发光，晶晶亮的，彷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许恒松看着既是欣慰又是酸涩。
原本这也算是青梅竹马的难得缘分，可谁曾想后面会出这样的事情。爱妻含恨自尽，女儿自此离心。他整宿整宿地无法入眠，一阖眼，出现在脑中的便是妻子幽怨的双眼，和女儿怨恨的怒视。他无数次地反省自己，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穆清，绝不能同许柠在一起。
原因无他，只一条。
他和他太像了。
无论是秉性还是做事待人的态度，都像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无论如何，许恒松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在女儿身上再次重演。
他也曾反复的幻想，如果时光再倒流回来，回到他和妻子初遇的那一天，她还愿不愿意走上那条铺就着光滑鹅卵石的小径，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于一片明媚的湖光山色当中，再次像蝶儿似的撞进他的怀里。
可惜她再也没法回答他了。
他猜想的是，她大抵是不愿的罢。
他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完美无缺，他嘴笨，不会甜言蜜语讨人欢心；手拙，不会制作美味佳肴；甚至连陪她的空闲时间都不大有。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她没享受过几天舒心畅快的时光，每天都在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着前进，她成全了他的理想，却放弃了自己的，最终郁郁寡欢，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给这个家庭抹下了一道永远也擦不掉的血痕。
想到这里，许恒松才明朗起来的面容，又隐隐萦绕上愁苦的阴翳。
少年也停止了祸害凤梨的手，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袭上他的心头，犹如熊熊烈火，让他的头皮发麻，心脏震颤，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即将被燃烧殆尽，他浑身上下的细胞彷佛都在叫嚣着拒绝听到这个话题，但他又自虐似的挺起自己的背脊，更靠近了些，想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完。
他从来就不害怕竞争，他害怕的是他根本就没有竞争的机会。他害怕许柠那些年少时期的喜欢会在她的心底扎根，此后郁郁葱葱，轻易拔除不得；他害怕从始至终，她都对身边花蝴蝶似的围绕着的男人毫不动心是因为曾经心头的那抹白月光；他害怕她心中的一亩三分地太小，小到装了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插足。
少年紧握着双拳，紧咬牙关，抑制住破门而出的冲动，就好像是刑场上的犯人等到最后一刻的判决。
同样的话，落在许柠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