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萧睿鉴翻开沈鸢遗物时，由衷的感到无力。
萧铎已亡三年，然而由此埋下的孽障始终缠绕着他，他们兄弟二人的恩怨从出生开始，到你死我亡的局面还未完结。
牵扯着皇家，牵扯着顾家，甚至牵扯着无辜的沈鸢。
顾思林未必会相信自己的解释，可能连顾玉山都会开始怀疑。
萧睿鉴叫人把遇刺那天的衣服拿出来，大红色的斗篷是李希春担心他路上吹风临时给披的，里面是件青色袍服，再里头就是素色的丝绸中衣，出事后萧睿鉴把衣服留了下来，现在抓着衣服又开始将事情细细捋了一遍。
顾思林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萧睿鉴正在想事，被怒气腾腾的顾思林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根本没人敢拦顾思林，他直接两步冲过来，直接撕开来萧睿鉴的衣袖，盯着已经愈合的伤口。
“小伤，已经没事了。”萧睿鉴怕他担心，还安慰了一句。
“是啊，小伤。”顾思林脸色很冷，确认过伤口愈发难看起来，“从一开始我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慕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刺客一击得手，立刻逃散，不管是盯梢、撤退都早有安排，射箭之人更是箭术高手，如此周密的安排，却只有一点手臂擦伤。”顾思林冷笑。
“你什么意思？”萧睿鉴立刻警惕起来，质问起顾思林。
“上回的投毒案，听说，那宫人是拿着太子府通行令牌离开的……而你，事后竟然下令禁止再谈此事，更不许追查那枚令牌的下落。”
“直至今日，我才知道，那枚令牌已经被寻回，然而你却瞒过了所有人。”
“照临，是我小看了你。”顾思林脸上是了然的笑容，看着萧睿鉴全是嘲讽。
“所以，你相信，一切都是我布的局。”萧睿鉴依旧是淡笑，“那你告诉我，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顾思林一时语塞。
“如果我要栽害与你，投毒案时，只要指认鹿肉中的毒是你所下，你还能有今日么？”
“如果这次遇刺，也是我安排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这回连疑犯都没有，还是在李家门外。”
面对萧睿鉴的连连发问，顾思林只能沉声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隐匿案件详情，甚至放过真凶，还禁止旁人追查。”
“想来，这些话，你已憋了许久。”萧睿鉴站了起来，淡淡看着顾思林，一字一句说到，“那枚失踪的令牌，是不是正在控鹤手中。”
顾思林的疑惑的看向萧睿鉴，萧睿鉴却笑了起来，“看来我说的没错，既然你想要真相，那不妨请你父亲一同进宫，你我当着天子的面把话说清楚。”
“你要做什么？”
“现在要你相信我，总该拿出证据，既然那令牌在控鹤，就必须要去宫里才能当面说请，我现在就进宫，请控鹤将那令牌拿出来与你解释，请务必让你父亲也到场。”
萧睿鉴入宫之前，吩咐仆人将遇刺时的衣物也打包起来，一起带入宫中。
宣室内，天子，太子，中书令顾玉山，将军顾思林，以及控鹤卫首领，武备库主管，李希春，全部到齐。
“让我一件事一件事的来说吧，首先最近的遇刺案，这是那天我离开李府是所穿的衣物。”宫人依次将衣物捧出，萧睿鉴拿起披风到，“其实这件红色的斗篷，是李将军的衣服。”
“不错，”李希春点点头，“那日起了风，太子殿下身上衣物单薄，所以我为他批了件斗篷，这是我平日进出所穿。”
“李将军还记得离府前我们在说什么嘛？”萧睿鉴笑着问了一句。
李希春倒吸一口气，顿时有些为难，天子开口道，“但说无妨。”
“臣发现揭摩人所用箭簇，带有我朝武库的标志，准备上报朝廷，严查此事。”
“对，这就是射中我的那支箭。”萧睿鉴拿起漆黑的箭支，转身到，“请武备官。”
武备官低着头，却十分肯定的说到，“虽然这只箭的记号已经被人磨去，但是根据箭尾羽毛，箭竿和箭头的材质、工艺，可以确定这就是今年初新发京畿周遭队伍弓箭手的箭支。”
“还有一件事，之前为了防止骚乱，并未对外言及，”萧睿鉴把那支箭拿到了顾思林面前，箭头金属泛着诡异的彩光，“这箭上，涂了血毒。”
顾思林脸色一变，这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如果我所料不错，对方并不是想要我的命，而是想要李将军的命。”萧睿鉴依旧淡定，李希春却是眉头深皱，那天天色昏暗，萧睿鉴穿了他的衣服离府才遭的袭击。
如果没有这一遭，凶手想杀的，本来是准备严查倒卖羽箭走私案的李希春。
“不过也只是我的揣测，毕竟凶手也还没有落网……”
李希春抿紧了嘴唇，抬起眼双目几乎喷火。
“看样子李将军有话要说，讲吧。”
“走私案的主使，不是旁人，正是王岩。”王岩是顾玉山的旧部。
“你有什么证据？”顾玉山没开口，顾思林却先问了出来。
“证据？顾将军可知，这些带着武库标识的武器，从未出现在你防守的永城方向，而我所在的云州、林将军所在的沛州都有发现，我们抓获的走私犯，都是王岩手下军士。”
“你这是血口喷人！”
“好了，这件事尚无确实证据，先让我继续往下说吧，还请李将军先行回避。”萧睿鉴打断了几人争辩，而李希春看了顾思林一眼，转身走出了宣室。
“请控鹤卫出示那枚令牌。”萧睿鉴继续说到，“宁王府，自建府之日便有三枚通行令牌，一枚是我随身佩戴。”
说到这里，萧睿鉴从怀中掏出来了自己的令牌，放到了顾思林手里，“一枚在宫廷内务总管手中备用，一枚在宁王府侍卫长手中，这三枚是同时雕刻，所用玉石质地、花纹十分接近。”
“但其实还有第四枚，是当年沈鸢来京时，我请内务重新制作的，因为是后制作的，所以玉质与前三枚相比，有显然不同，色泽通透许多，对着日光，还能看到里面有一处裂纹，状如水鸢。”萧睿鉴从控鹤卫手里拿过那一枚令牌，对着日光，果然露出了那水鸢状的纹路，顾思林看到这里，也想起来这回事。
“这正是投毒案后，凶手离开的通行令。”萧睿鉴看着顾思林，微笑发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到凶手那里的么？”
顾思林背后一阵恶寒，难以相信的看着萧睿鉴，根本不能说话，萧睿鉴却转过了身。
“沈鸢年幼，来京后一直寄养在王妃处。”那枚令牌，本就是借着沈鸢之名给顾思卿制作的，只为了方便顾思卿随意进出，有了这枚令牌，即便是控鹤也无法阻拦，顾思卿可以凭此进出宁王府乃至随意离京。
“不，这不可能！”顾思林立刻否认，萧睿鉴却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那宫人要投毒害我，还要用你送来的鹿肉。”萧睿鉴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直到今年，沈鸢的兄长来京，送来沈鸢的这封信。”
萧睿鉴掏出信，递给了顾玉山。
中书令看过之后脸色发黑，捏着信竟然准备直接撕碎，控鹤却一左一右制住了顾玉山的动作，并将信纸上呈御前。
顾思林面露疑惑，萧睿鉴这才说到，“那投毒的宫人，是愍太子故人。”
“那封信，是沈鸢担心我的安危，将实情写了下来，那枚令牌她没有弄丢，而是被顾思卿拿走，沈鸢亲眼看着她将令牌送给了那宫人！”
“这不可能！”顾思林急道，“也可能，也可能是……”
“沈鸢去年就已经死了，这是她的遗物！”萧睿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到，“而且，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枚令牌会在控鹤么？”
令牌在控鹤，也就是说，真凶已经落网。
天子看完信件，面无表情看着下面几人，半晌才开口，“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顾玉山正欲告罪，萧睿鉴已先一步跪下，“臣，请陛下为臣年幼的孩儿留下母亲。”
天子长叹一声，只说到，“太子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待臣子散去，皇帝向再次开口，“你们也出去。”
于是侍者、控鹤，全都退出室外，除了摇曳的烛火，就只有父子二人。
天子终于起身，从榻上下来，走到萧睿鉴跟前，将太子拉到了自己怀里，一面抱着太子一面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三郎，我想给你留下妻儿，又怕给你留下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