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缙云嫌弃地看看小海,始终不能说服自己将就他,但是三仙女已走出去老远,怎么叫都不肯回头。他把头用力撇开,以显示自己最后的倔强。
回营时,梁山人马已经开始用饭,天刚蒙蒙亮,各处营帐还点着灯烛火把。
久久找不回丢失的一魂,西海三公主敖沁已经撤去阵法,正在柴慧帐外养神。
杨戬过去推醒她,说了句:“咱们该走了。”
敖沁顺从地起身,走过三仙女的身边。
“对不住了,希望你以后诸事顺遂。”
三仙女冷漠地看看她,很快把眼神收回:“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你的死亡而消失,我只是没办法惩罚你,不惩罚与原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她大步流星地走进柴慧帐内,任由杨戬带敖沁离开。
天亮后,宋江会与高廉进行最后的决战。公孙胜破了高廉的法,三仙女破了隐元的阵,赤狐被封在锁魂阵,敖沁被带到泰山阴司……如今的高廉失去了所有能倚仗的帮手,只剩下一条死路可走。
在蔡京、高俅、童贯等人都被天子对柴慧的特殊关照震慑住时,高廉打断了她一条腿。
在大小官员都愿意给丹书铁券一点不值钱的面子时,他杀得柴家只剩柴进一人。
他得到了什么,自己还不是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偌大的营帐中,除了躺在床上的柴慧,就只有倚在墙角打盹儿的花荣。听见响动他很警觉地睁开眼,手已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干什么你,草木皆兵的。”三仙女绕过他走到床前,瞧了柴慧一眼,“哎呀好可怜哦,伤口还是很明显,恐怕会留下疤痕。不过还好是在颈侧,正面也看不出什么来,希望她不要在意。”
“她是否在意很难说。我从来都猜不准她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花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三仙女,“您出去可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小意思啦。打听了一圈,我带回来的狐狸是隐元放出来的钓饵,负责往锁魂阵里引诱神鬼。昨天算她倒霉,旧伤复发时被我碰到,又因缘巧合地将我带进高唐监牢。只是锁魂阵晚上才发动,也不知是阵中幻象还是鬼魂作祟,竟骗我夜间带八个会法术的同伴前去破阵。”
“您好端端站在这里,肯定是看出了破绽。”
“我是不敢说自己看出了破绽,反正吃过赤狐一次亏,事情发展得越顺利我就越怀疑。这不是嘛,我跟小海变化成高廉妻子的鬼魂,找他套了点话,得知强大的魂魄可以替换阵中比较弱小的魂魄,就像顺手解救洞明。谁知陶缙云竟然闲的没事干跑去观阵,被困在里面,我只忙着救他,根本没顾得上洞明。”
床上的柴慧咳嗽两声,花荣忙上前替她拉了拉被子。
“你还说不要破镜重圆,我看挺有戏的。”
“不是不想,是不敢,你不会理解的。她这个人,闹将起来不管不顾的,我既怕她得罪人,又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还是不要惹事得好。以前过得那么苦,我希望她的后半生是随心所欲,自在逍遥的。”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恨者,憾也,难做啊难做。”
眼看天就要亮了,外面终于来人催花荣启程。
“花将军,宋头领正在找您,请速速前往中军大帐议事。”
“我去换了衣服,即刻便来。”花荣回头嘱咐三仙女,“大哥又在附近找了些伺候慧娘的女子,过会儿就到,请三姐帮着看看合不合适。”
“我看?”
“我觉得没人比你更合适。”他与三仙女拱手道别,将她一个人留在了柴慧身边。
三仙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花荣可是把心肝宝贝托付给了她,原来自己竟是这么值得人信任的绝世好人,莫名有点感动。
目前的柴慧只能算是“活物”,算不上是“活人”。吃饭得捣碎了往喉咙里塞,喝水得一点点送,其他比较有味道的行为也只能靠别人伺候。思来想去,吃喝拉撒睡,她也就“睡”能自己做。
怎么越想越难过呢?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外人。她自己没有意识,宋江找的女孩子八成也是抢回来的,能指望她们真心实意地去照顾柴慧吗?
扯呢,人家凭什么。
这种事只有至亲去做才能真正让人放心吧?
至亲……听说柴进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原配刚死不久,续弦又让高廉杀了,就连几房并不怎么受待见的妾室也无一生还。
难道让柴进去伺候?不到万不得已,当哥哥的也不好接这活儿。若是让他去,他肯定觉得奴仆来做更合适。
很快,十五个青春年少的女子被推进了营帐。她们都是村姑打扮,个个顶着苦瓜脸,有几个脸上还有泪痕。
负责送人的喽啰看见三仙女先愣了一下,然后跪下就磕头:“小的不知道是贵客在此,惊扰贵客求您原谅,您千万别跟宋头领说……”
他抬起头来,三仙女已经不见了。
“你要是说完了就站起来,这头磕的我害怕!”
喽啰循声一看,她竟然躲到了那群女孩子后面。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像个木偶似的站了起来。
“宋江跟你说什么了,你看见我像看见恶鬼似的。见面就磕头吓唬谁呢,让我给你磕一个吧我不愿意,不给你磕吧又像我不懂礼貌……你回去告诉他,往后别拿凡人那一套对付我,想吓走我不如直说。”
“……哎……哎……”
喽啰懵叨叨地退了出去,女孩儿们开始咿咿呀呀地哭出声来。
“你们是被抓来的?”
“回娘子的话,我们都是乡下农户家的孩子。最近梁山贼人经常去村子里抓年轻女孩,没想到还是轮到我们了。”
说话的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她身形粗壮,面容算得上清秀,一看就是在家干活粗活儿的。
“我听说梁山……贼人抢来的女孩都会送回去,你们村没这样的事吗?”
“有是有,可娘子您想,被贼人抢去又还回来的女子谁家还要?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若是一辈子不出门,要多吃父母的饭不说,将来兄弟成家后也没办法相处。”
“要是有人传闲话,我可怎么活啊。”
“我过几天就要嫁人了,这下全完了。”
她们越说越伤心,一个接一个地抽泣起来。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柴慧,她会指责宋江,然后想办法去弥补女孩们,等发现无法弥补时便要陷入深深的自责,由怀疑自己发展到怀疑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