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黑云遮天蔽日,大雨滂沱。花荣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板上,心事重重地注视着冒泡的地面。
大雨连着下了两天,湖水爆满,山路泥泞难行,所有人都被迫窝在家里,不能再日日相会于忠义堂前。
花荣与柴慧新婚燕尔,自然十分乐意闭门不出,可惜这种喜悦的心情只维持了一晚。柴慧的伤腿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疼到她从早到晚把头蒙在被子里咬牙强忍,谁跟她说话都得不到应答。
杨戬带着二仙女去罗真人处求药,纸魔质疑他们违反了天规,正在试图用神仙的方法救治凡人。杨戬正眼都不看他,拉上不知所措的二仙女就走。
泰山反水后,已经没什么人愿意遵守所谓的“规则”了。就像柴慧说的,乱世中道德和规则只能约束自己,约束不了旁人。局势再混乱下去,世上将没有正义与邪恶,只有胜者王侯,败者贼。
披着蓑衣的柴进从雨幕中走出来,朝花荣招招手。他远远地站着,没有再前进一步,花荣虽然不解,却只能撑起雨伞走入雨中。
“大哥,雨势越来越大,随我进屋吧!”
“宋老太爷病重,戴院长从山下请来一位神医给他诊治呢。我想让神医来看看慧儿,找他们求了两次,可人家只是口头答应,也不见神医出来。你与宋头领亲如兄弟,他肯定会给你面子……”
“我明白了,咱们现在就去!”花荣回去关上大门,和柴进一起冒雨直奔宋江的小院。
秦明和花妹妹在傍晚时分敲响了柴慧的房门。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夕阳穿过云隙斜照在窗户上,照亮了整个卧房。花妹妹扒着门缝往里看,一举一动再无之前闺中女子的拘谨。
“大门虚掩着,里面肯定有人。”
秦明看不下去了,直往后拉她:“你把这儿当自己家吗,怎么随随便便往里窥视,叫郡主看见怎么是好!”
“你少来,住在山上的都是贼,什么郡主王爷的。”
“小声点!”
“我偏不!之前你还说她去找天子给你求情呢,求了吗?”
“如今这世道谁没有个难处,你要疯回家去疯,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花妹妹好不容易看到了床上的柴慧,语气变得和缓许多:“你们的郡主娘娘在里头躺着呢,把药拿出来吧,吃上管好。”
“你哥哥不在,等等吧。”
“还等什么,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上等朱砂,便宜她了!要不是看你和哥哥的面子,她疼死也不关我的事。”
秦明一心要等花荣回来,随口搪塞道:“我去找罐子煎药。”
“我的哥哥,你见谁家的朱砂是煎服的?倒一碗水过来,混一混灌进去得了。”
“不行,花荣没回来你什么都不能给她喝,真喝出个好歹咱们说不清楚。”
“那我不管了。”花妹妹把朱砂往桌上一丢,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秦明是个武夫,自认为不懂女人心。自从花荣娶了柴慧,妻子再也没登哥哥的家门,今晨她突然在家中翻找什么朱砂,非要送来给柴慧治病,秦明甚至有点惊喜。
朱砂找到了,他也陪着送过来了,这女人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谁逼着她来似的。秦明不想回家跟她吵架,干脆走出去重新关上大门,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桌案旁青绿色光影闪动,沈钺现身出来,摸索着拿起桌上的药包轻嗅。没闻到什么特殊味道,又打开纸包捏起一撮,轻捻指尖,感受着细小的颗粒在互相摩擦。
“花荣,你在外面吗?”
“他给你找大夫去了。”沈钺攥着药包推门进去,身形一闪就到了,“瞧瞧,秦明的娘子给你送的好东西。”
柴慧稍好了些,勉强支撑着坐起身子,往纸包里看了一眼:“是什么,调墨用的朱砂吗?”
“朱砂?”沈钺愣了一下,“哦,原来是红色的,早知道就不费劲猜了。”
柴慧牵起沈钺的手,领着她坐到床边:“不是朱砂吗?我不认得,是什么?”
“红信石磨的粉。你仔细看看,应该不像朱砂一样红。”
柴慧捏起来搓了搓,手指被染成了红色:“掉颜色,应该是染过了。红信石是什么东西,药材吗?”
“□□。”
“什么?”
“□□!”
柴慧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在被子上狠狠地蹭了两下。
“她要杀我?”
“是梦妖要杀你。”
“梦妖控制了她?”
“还不清楚。你好些了吗?”
“嗯,还是很疼,不过勉强可以忍受。”
沈钺听到有人踏着泥水而来,连忙将药包撇回桌上,拉着柴慧的手反复询问她的病情。
花荣和柴进回来了,但是没请到神医。
“你起来了,腿还疼吗?”柴进关切地问。
“比昨天好很多。”柴慧接过花荣兑好的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下雨天还去聚义厅吗?瞧你们,衣服都淋湿了。”
“是‘忠义堂’。”柴进纠正道。
柴慧不耐烦地把头转向一边,继续喝水。
“大哥取笑她容易,只是把她惹恼了,最后倒霉的却是我。”花荣知道柴慧打心里讨厌和宋江相关的事,连忙把话题岔开,他对柴慧说,“我们听说山上来了个神医,想请他来给你治病,结果等了半天才知道,那家伙是个庸医,差点把老太爷送走了。”
沈钺笑道:“什么神医,怕不是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想把你们支开吧?”
“这是什么意思?”
“秦明呢?”
花荣道:“在外面坐着,我陪大哥进来看看慧娘,这就出去招待他。”
“是得好好招待,幸好他拦着花妹妹,不然等你们回来我开阳姐姐都凉透了。”
“沈钺!”柴慧不知她要说什么,生怕花荣会下不来台,“我只是腿疼,又没昏睡过去,她端药进来我不吃就是,哪至于出人命。”
“你别打岔。”花荣不许柴慧再说下去,他的脸色很难看,“我妹妹……她要害慧娘吗?”
柴慧紧张地看向沈钺。
“还不确定谁要害她,也许是梦妖,也许是隐元,你妹妹再傻也不至于亲自上门投毒对不对?我就想给你们提个醒儿,天帝从来没有让人针对过开阳,对她有敌意的是隐元,也许还有梦妖。她们一日不除,开阳便多一分危险。”
她目光呆滞,没有光彩,搭配着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更让人感到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