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盛决将处理政务的场所从御书房转移到了寝宫。
他批阅奏折时,尹迟就趴在他肩头看,涉及到朝廷密事时,盛决就拿广袖虚虚遮住。尹迟轻声哼了下,往后躺下去翘起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足尖。
“今日早朝为何拖到近晌午?”
“有事。”盛决不欲多答,静静地批注朱笔。
尹迟缓慢地挪过来,正要说话,门外忽然有内侍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携太子前来探视。”
盛决顿了下,缓缓转脸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尹迟。
尹迟手指拨开衣襟往外扯了扯,胸膛上欢爱后的痕迹若隐若现,他露出玩味儿似的笑意,也不动弹,微挑着眉懒散地与他对视,低声道:“我不回避。”
“朕身感疲乏,让皇后回去吧。”
外面有一阵交涉中的细语轻窸声,良久,内侍又道:“皇后娘娘说太子风寒初愈,念叨着想见父皇,恳请皇上降恩。”
盛决蹙眉,良喜这两天值休,替换上来的小内侍用着总是不合心意。他这般传话,盛决再无将人拒之门外的由头,又转头看了眼尹迟,只能淡淡道:“那便进来吧。”
皇后在及茾那年嫁给盛决为太子妃,这门亲事由盛决的母后做主,盛决并无异议。皇后乃尹老将军的嫡女,深得家中祖辈疼爱,正因为有尹家权势为臂膀,盛决的登基之路虽一步三险却也从未出过差错。
头几年相敬如宾倒也算和谐,盛决登基后封她为皇后,早早就立下太子。自从那年新君例行巡边,在西北边境与尹迟有了纠缠后,盛决就再不曾让后宫妃嫔侍过寝。
那时尹迟还是军中一介小将,论资历论品阶,在众人面前近不了御前。于是便提前偷跑出军营,徒步奔行三十里,在鹊岘亭拦下御军队伍。
盛决犹记得少年发髻高束,鬓边散发拂过脸颊,想近前却又碍于诸多顾虑不敢冒失,只能怯怯地嘱咐:“皇上莫忘了微臣。”
就好像后宫里的妃嫔日日盼着圣恩。什么意气风发,什么神采飞扬,少年将军全然忘了一身的傲骨天成,满眼都是恨不能相守的嗔怨。
盛决微垂下眼睑,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疏离,然而点头说好时,看着又是极好说话的模样。尹小将军便没心没肺地笑了,趁机强加了句:“那也莫要与别人欢好。”
“……休要妄言。”
尹恰安牵着盛颖迈步而入,身着宝蓝细缎裙,对襟长袄绣着凤纹。手里端着漆盘,一碗冰糖炖梨汤清澈透亮。
她抬眼看过来时,正巧对上尹迟的视线,在蹙眉愣怔的片当儿,尹迟便抢先发了声:“堂姐近来可好?”
盛决一把扯过薄被蒙住他,叹着气道:“你且歇歇嘴吧。”
他站起身,从床榻边走到桌前坐下,抬手招来盛颖抱在怀里,摸着小太子的头,问道:“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的?”
盛颖乖巧地摇头,一板一眼地答道:“儿臣谨遵御医嘱咐,汤药按时服用,眼下身体已无大碍了。”
“嗯,那便好。这几日功课落下不少,须得尽快补回来,万不可懈怠。”
“儿臣知晓了,多谢父皇关怀。”
“朕从几位阁老家里挑了两位小公子给你当侍读,明日便可进宫了,你莫要使性子,须以宽厚待之。”
“儿臣谨记。”
盛决想了想,也没什么可再交代的,便抬头对尹恰安道:“后宫有劳皇后操劳了,前几日南域刚送上来一些吃食,朕让内务府送过去给皇后尝个新鲜——”
“皇上!”尹恰安猛地将瓷碗放在桌面上,汤水剧烈地摇晃着,漪涟震荡。
“皇上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和臣妾说的么?”她抬手指向尹迟,红着眼道:“那是臣妾的堂弟,是一族同脉的血亲!皇上这般做,是特来羞辱臣妾的么?!”
“皇后多虑了,”盛决神色淡淡,也不见恼怒,缓声道:“夜深露重,皇后还是请回吧。”
“臣妾对此事早有耳闻,却从不信,总觉得……总觉得皇上乃英君明主,怎会染上此等腌臜事!这嗜好断袖之癖的名声传出去,皇上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够了,”盛决端起面前的冰糖炖梨汤一口饮尽,而后将空碗轻掷于桌面上,隐隐不耐道:“皇后素来贤淑,何必在今日坏了名声,朕恕你无罪,且带颖儿回寝殿吧!”
尹恰安闭了闭眼,退后两步,紧紧攥住衣袖,忽而转身来到榻边,扬起手朝尹迟脸上狠狠一扇,咬着牙冷声道:“不要脸的奴才!跟你娘学的狐媚子功夫,单来祸害我们尹家!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溺毙于井内!”
说罢,转身抱起一旁的盛颖就径直离开,殿门被内侍从外面轻轻带上,吱呀一声将外界隔离开来。
盛决缓缓走近床边,摸上那红肿的半边脸,道:“为何不躲?”
尹迟忽而勾起嘴角,垂下眼睑笑了,“我欠她的,理亏嘛。”
盛决不置可否,有些淡漠道:“朕当年借她尹家之势,如今尹家乘朕的荫蔽,明明白白的交易,谁也不必觉得亏欠于谁。”
“是了是了,”尹迟舔着嘴角敷衍道,“为君之道,制衡之术,皇上治国有方,实乃万民之福。”
盛决缓缓摇头,认真道:“朕是说你不该承下这一巴掌。”
尹迟蓦然抬起眸,静静地看向他,沉默良久,开口道:“臣知道了。”
宫里的日子沉闷无比,如死水无波无澜,半月倏忽而过。盛决对尹迟道:“你是时候回边境了。”
尹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临走前,是否要回家看一眼?”
“闭嘴,”尹迟忽然出声,扭过头冷冷道:“私自回京,是什么好名头么?”
盛决莫名其妙:“是我绑你回来的么?当时既执意如此,现在又何必怨恨起来?”
“是!是微臣胆大包天胁迫圣上,是微臣为非作歹祸乱朝纲,是臣不忠不孝,那又怎样?皇上若是有底气,那便杀了臣,也好叫臣断了这诸多妄念,杀不了那就闭嘴!”
盛决微沉下脸,蹙眉道:“无理取闹。”
尹迟冷笑,“臣本就没什么理,若是再不闹一闹,只怕皇上早就将臣抛之脑后了。”
“纳昧……你……”盛决缓缓叹了口气,起身道:“早些休息吧,朕去御书房,不必等着了。”
“不许走!”
盛决停下脚步,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尹迟恨恨地瞪着他,眸底水光潋滟,眼尾都泛了红,他恶声恶气道:“过来抱我!”
刹那仿佛一汪心水起了涟漪,和风细雨都是脉脉柔情。盛决负手而立,偏了偏头,笑道:“朕不过去,不如你来?”
他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将军抱了个满怀,尹迟松垮垮的亵衣洁白无瑕,他探进去捏了一把,叹气道:“你啊,何时才会懂点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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