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游巡隐去身上的气味,躲在暗处,看到申未从屋内出来,来到后院。
虽然戾气散去大半,法力削弱不少,但那模样的的确确是六爷。
“真是怪事连连!申未不去渡死劫,竟然停滞在凡间和一口畜牲生孩子。不愧是马族,处事都这么奇怪!”日游巡在心里暗想完,立马与鬼王传了音。
鬼王与他千里传音。
“既然你在此地,不如给他敲个警钟,让他尝尝所谓的凡人情爱,有多靠不住。”
“只怕,到时候六爷怪罪下来――”日游巡心有顾虑。
“怕什么?他申未没渡过死劫,早已是废物了,回地府?拿什么回?”
凡是任职鬼差,无论大小,皆有一道死劫。渡过死劫者,方能继续担任鬼差。死劫归死劫,于每位鬼差而言,皆是不同的生死考验。心结越小的,越容易渡过;若是心中执念太重,被趁虚而入,化为灰烬的也不少。
地府十位冥帅,唯有六爷心境最为沉稳,是最不可能被执念缠身的人,如今也……
日游巡在心里颇为感慨,又忍不住心性使然。身为日游巡,一向是以嘲弄为乐,旁人越是痛苦,他便越是愉悦。
亲眼看着申未将右腕上的缚魄摘下来,将那一小串铜钱手链戴在女子的手上,眨眼间,日游巡已心生一计。
没了缚魄的庇护,又元气消耗过半,将申未的心神勾出来便是轻而易举。
日游巡趁身为体力不支时,抬手将申未的心神聚拢在手心里,踱步来到后院驴厩前。
“那女子究竟对你是否真心,申未,你一定也想知道罢。”说完,日游巡闭上眼睛,嘴里默念三遍咒语,将手上的心神移入李豆娘体内。
申未瞬间醒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敲打着结界,厉声质问:“陈野仲!你做什么!”
日游巡假装无辜一笑,说:“六爷,你为这凡间女子毁了死劫,我替六爷看看,这女子究竟值不值得。”
“不许你伤害她!”申未大怒。
“我自是不会伤害她――只是,她未必不会伤害你。”
申未大惊。
日游巡则是微微一笑,隐身在空气中。
*
没多久,她果然来了,看到心上人的身影,申未一阵雀跃。只是,很快他便发现她哪里不一样了。
是眼神。
她的眼神变得陌生,死气沉沉的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只见,她蹒跚着向他走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她直勾勾地盯着李豆娘,眼神里满是憎恶。
“傻丫头……”申未心里隐隐不安。
申未试着唤醒她,无奈日游巡在李豆娘的体内布下结界,任何声音都穿不透它。
她自然也是听不见的。
她缓缓抬起手,李豆娘似乎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畏畏缩缩地往后退着。
“畜牲!我要扒了你的皮!只有扒了你的皮,我才能躲过地狱的传唤,才能一直在世上活着!”她紧紧抿着唇,双手握着尖刀,一步步地将李豆娘逼到死角。
李豆娘凄惨地叫了一声。
她却咧着嘴笑了,笑得极其狰狞,笑得一点不像她。
申未终于明白了过来,她定是从日游巡那里听信了鬼言,日游巡告诉她,只要剥了李豆娘的皮,她便可以瞒过地府的追查。但日游巡并未告诉她,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只要她去了冥界,双手沾满鲜血,无论如何都淌不过黄泉水。她会被黄泉水烧成一片灰烬!
看着她永世不得超生,便是日游巡的乐趣所在。
“不行――不行,傻丫头!”申未看破一切,悲哀地看着她。
她却像是着了魔,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李豆娘的倒影。
尖刀刺入李豆娘体内的那一瞬,天地仿佛昏暗了。
*
她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仿佛只要不停地往前跑,身后的深渊才不会将她吞没。
粘稠的血液淌在脸上,浓重的腥味让她一阵恶心。她披着血淋淋的驴皮奔跑在山林里,腥味在风中散开,这一刻,她忘了许多事,忘了小院,忘了申未……
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黑,仿佛再也不会晴朗了。她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忽然脚下被什么绊住,扑通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一袭红衣的赤夜寐从树后走出来,赤着脚站在她面前。
“还以为是头驴,原来是人。”赤夜寐舔了舔尖利的爪子,红唇一挑,“罢了,能填饱肚子就行,我不挑食。”
她看着面前狰狞的恶鬼,眼睛不敢眨动,本能地往后爬。
此刻,她心里才终于闪过那个人的身影,可是却为时已晚。
只剩绝望。
*
一殿。
阳间白日,由日游巡视察,夜游巡伏憩。自从夜游巡感应到兄弟所做的一切,心里再也不能平静。
趁鬼王不在,夜游巡偷偷离开地府,来到十殿后面的候风亭等待。
白袍之人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一把羽扇,不染一丝尘埃。
“寻我何事?”谢必安在石凳上坐下,对阳上发生的一切尚且一无所知。
“六爷出事了!”夜游巡皱眉。
“出了何事?”身后传来范无赦的声音,穿着一身黑袍,阴着脸走来。
谢必安啧了一声,丝毫没有意外,不满地说:“我走哪你跟哪,我来见个老朋友,你也跟?”
然而,范无赦并未睬他,径直来到亭内,看着夜游巡重复了一遍:“申未出什么事了?”
夜游巡有意隐去真相,只说:“申未未能渡过死劫,又毁了心神,如今心神即将涣散,危在旦夕!”
“你说什么?申未没渡过死劫?!”范无赦难以置信。
谢必安合上羽扇,抵在唇下,若有所思。“六爷他人淡如菊,最不爱追名逐利,能拦住他生路的,怕是――动了最不该动的情罢。”
范无赦看他一眼。
“不错,”夜游巡承认,“他的确是犯了禁忌,恐怕要去寒渊荒野,只是在此之前念在手足之情,还请两位出手相助。”
谢必安感叹一声:“六爷心思过于单纯,被骗了也未必知道。”
范无赦无情打断:“申未在哪,我去救他。”
“在清溪镇!”
谢必安起身,置身事外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