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就不要拿别人的过往说笑了。”范无赦一脸严肃。
“我可不是在说笑。”谢必安小声地说，“欠人这么大一笔情债，总是要还的。”
“某人欠我的情债并不比这少，又该如何还？”
谢必安一脸诧异。
范无赦失言后，随即将头转向一边。
此时，南红珠帘传来一串清脆，阁门敞开，两人寻声望去，只见美人一身石榴红色留仙裙，双肩披着翩翩飘带，一直垂到地面。凌云鬓发上插满了金凤珠玉，白色流苏珠子随着步子微微乱颤。耳边一抹玉红坠子，衬得肤白如脂。
美人朝他们莞尔一笑。“一直未能出来相见，请二位大人见谅。黑大人――别来无恙。”
听到此话，范无赦稳了稳混乱的眸子，起身与她还礼说：“彩衣――我――”
“白大人气色好了许多，此次前来，想来打探些什么？”美人转向谢必安。
范无赦只好将到嘴边的愧疚咽下去。
谢必安了然，主动调开话题，轻笑着说：“自然是想打听一些关于我身上毒草一事。”
“大人，可曾听过阴冥殿？”
“幽冥界里，何来阴冥殿一说？”范无赦困惑。
“阴冥殿不常在界内出现，两位大人不知是应该的，只因，它本就是阴曹地府的殿阁。前些日子，有人在供养阁的半山腰看到了此殿的出现，想必，大人身上的毒草，便是从此殿出来的。”
“玄藏？”范无赦拧眉。阴曹地府如今是玄藏代为掌权，自然有打开一切殿阁的能力。
“我想，八成错不了。”金鸡娘娘望了他一眼。“玄藏一直想看我们酆都地府的热闹，白大人又是站在风口浪尖上，难免沦为他的猎捕对象。”
“彩衣，这里面的事没那么简单。”范无赦看了谢必安一眼，替他瞒下内情。”这几日，想借助芳幽姑姑的妙手回春术，不知芳幽姑姑可否方便。”
金鸡娘娘点头应下。
趁着芳幽姑姑为谢必安扎针时，金鸡娘娘邀请范无赦来到殿后的夜色花园中，共赏满月。
“大人，清毒只是权宜之计，难道没有想到其他的法子？”金鸡娘娘侧目。
“想是想过，不过，困难重重。”
金鸡娘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问了一句：“敢问大人，与白大人是何关系？”
听到此话，他不禁僵住，良久也没能回答上来。
“故友而已。”
金鸡娘娘轻笑一声。
“当年，大人就是为了白大人奔赴沙场的么？大人们的事迹，我早已有所耳闻，大人为何不与白大人说清楚呢？”
“金鸡娘娘，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大人，究竟还要瞒自己瞒到什么时候呢？”
“我――”
“若是大人凯旋归来，彩衣是不是，依旧没有机会来到大人身边？”美人回眸相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像是鼓起了沉寂多年的勇气。
“这――”
“彩衣一向心直口快，若是吓到大人，还请大人莫要见怪。”走了两步，精致的缎面绣花鞋缓缓停住，“金幽池位于幽汤池南面，那里设有结界，隐蔽无人，大人可携白大人去那里疗养，不会再有人闯进来。”
*
谢必安坐在岸边，身上穿着素白色的宽袍，系带半挂，随意地挂在身上。两条修长紧致的小腿垂在冒着热气的池水里，水里的游鱼波澜不惊地游来游去。
他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赤脚撩起一泓泉水，溅起一滩水花，一边慢慢饮。
松松垮垮的丝绸袍子，柔软的料子将两肩的宽阔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秀发松松散散地扎在头顶，几缕垂在胸前，半敞的白皙胸口，春光乍泄。伴着袅袅升起的水雾，好似潇洒白鹤，翩翩欲待乘风归去。
此时，有脚步声渐渐传来，沉稳矫健，步伐间却有些许凌乱。谢必安缓缓扬起嘴角，没有去看来人，只是拍拍旁边的石头，示意他坐下。
范无赦撩起黑色裤脚，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没入温热的水中。
“金幽池是让你泡澡的，不是让你泡脚的。”范无赦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
“范无赦，你觉得我像是怕死之人么？”谢必安放下手里的药碗。
范无赦扫了眼未喝尽的残汤。“若有一生，谁又甘愿去死？”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玲珑剔透的琉璃碗，送至他的唇边，一对沉静的黑眸深深地盯着他。
“你不是――很厌恶我么？”谢必安瞥了一眼唇边的药，抬眼看去，嘴边染上一抹讥讽。
一只大手钳住他的后颈，嘴边了药送了进来。“世间没有绝对的爱与恨。若你我能分得那么清楚，申未、情株君，又何必去死？”
谢必安睁大双眼，看着他一点点地凑过来。耳边传来滚烫的呼吸，听到他用极低的声线说：“乖乖把药喝了――”
扑通一声――
池水上腾起两片水花，两人突然跌落至水中。谢必安慌乱地站起来，身上的柔软衣料湿漉漉地贴着，轮廓若隐若现。结果一时不慎，整个人又被一道巨力拉了下去。
波澜起伏的水面上浮起一串气泡，谢必安沉在池水里，长长的眼睫上沾着点点气泡，周身的袍子像是鱼尾一般在水里散开，眼前一阵黑暗笼上来，肩膀上落下一只厚重的大手，按着他往水下带。
那一瞬间，范无赦好似褪去了外表的那层沉重枷锁，仿佛有浅薄的金色阳光从水上照射下来，照得那张俊秀的脸庞既晴朗又率真，一时间真让人分不清他是谁了。
范无赦朝着他游来，像一尾黑色的凤尾鱼，张开结实的手臂，将他揽入怀中。冥冥中，仿佛听到那人附在耳边，与他呢喃低语。
冰凉的手攀上他的腰际，紧紧地将与他相拥。黑白交织在晃动的水波之中。
“早就――不恨了，”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里，湿润着眼眶，清沉的嗓音里隐隐打颤，“我很珍惜在地府的七百多年，因为――你一直都在。我不敢想，没有你我该如何是好――必安――”
谢必安失神地听着耳边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又仿若天外之音。额上徒然上升的温度，像是要将他理智淹没。体内的血液好似滚烫起来，几乎要撞破血管，眼里好似进了金沙，磨得眼珠渗出了血色。
然而，他的这些话，好似有某种致命的诱惑，比他使出过的美人计还要媚惑些许，竟然让他哪怕承受着蚀骨的痛苦，也要强撑着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