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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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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这般,急让人送信来,显然伯父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荀柔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竟一时茫然无措,“公达,我…我入京时,伯父还好好的,嘱咐我在京中行事小心…”

    “仲慈公未必至此。”荀攸低声宽慰。

    荀柔眨了一眨眼睛,“你说得对,”他深呼吸一遍,“我即刻就走,今日时辰还早,明日一早我就能出关,天黑前,定能到家,这京中——”

    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当然都比不过伯父重要。

    “我随叔父同归。”荀攸连忙道。

    见荀柔这般焦急失措,他哪放心荀柔一个人赶路。

    “不,”荀柔镇定下来,思维恢复,“你先留在京中,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叔父若不放心京中,不如现在我们就写信,叔父写信给尚书台告假,我写给大将军,如何?就算即刻启程,也要让人准备好路上食水,也喂饱马才行。”

    哪是他不放心京中…

    “也罢,”荀柔点头,知道自己不让公达放心,此时也顾不得争辩,“现在就让他们准备行礼、食水,两刻钟后准备齐全,这两日昼夜不休,不停鞍休息了,一人备两马…不,三匹马,路上轮换。”

    荀攸知道他如此,心里叹息一声,答应了。

    就如荀柔所估计,当日启程,一夜不停,在次日天亮之前不久,到达轩辕关,休息片刻,开关之后,又一路疾驰,当真在第三天天亮之前,就赶到高阳里。

    守卫大门的荀家族亲,被他吓了一跳,“阿…阿善?”

    荀柔到家,一望族亲神色,再望里中动静,心中松下大半,“愔兄。”

    这位族兄与他虽不同支,却也颇有令名闻于郡县。

    荀愔点头,将里门打开,“回来也好。”

    他话不多,但意思却也明了。

    荀柔点头回应,心中侥幸却去终是没有了,“公达,咱们就此各自归家吧?”

    他估计自己盥洗一下,天就该亮了,他就可以去拜见伯父。

    “好。”荀攸干脆点头。

    敲开家门,不片刻,父亲、兄长、阿姊、嫂嫂全都起来了。

    两厢见礼完毕,荀爽上下打量着又瘦了许多的儿子,望着他一如幼时孺慕神情,想像他小时候那样伸手摸摸头,却最后只点点头,“长高许多。”

    “是。”荀柔心中酸涩,“长高两寸。”

    “你回来得正好,”荀爽道,“我已同二兄商量过,由二兄为你加冠,就这几日,你已为官,要低调行事,不宴请宾客了。”

    荀柔微愣了一愣,连忙点头,“是。”

    荀爽再次上下看看他,“去盥洗吧。”

    “好。”

    “我带阿弟去,”荀棐道。

    “不用了。”荀柔连忙摇头,“我自己去就是。”

    “如何,”荀棐挑眉,“入京一年,当上侍中,就对兄长如此生份了?”

    “我哪敢!”荀柔吓差点跳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荀侍中?”荀棐站起来,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兄,请勿再如此唤我。”这瞬间,他两只脚都抠出一间皇宫了。

    才走到柴房,荀柔就感到有人拎住了他命运的后颈。

    “阿…阿兄…”

    荀棐扯着他后领,皱紧眉头,“你这背后怎么回事?”

    “…就晒的。”荀柔忍不住紧张。

    柴房在荀柔归家时,就开始烧水,此时已经将两大锅水烧热了。

    “我记得,侍中是文官?”荀棐道。

    “阿兄记得不错。”荀柔连忙恭维。

    “说,怎么回事?”

    “就…多晒了一会儿,都好得差不多了。”荀柔怂怂的道,“阿兄,你看,我急着盥洗,待会儿得去看伯父呢,你先出去可好?”

    “既然着急,阿兄帮啊。”

    荀棐毫不退让的说出让荀柔心惊肉跳的话。

    “岂、岂敢劳烦兄长。”

    “怎么,难道要我将你侄儿唤起来,帮你洗吗?”

    让十岁侄子看着他洗澡,他…他还是找块豆腐碰死算了。

    于是,荀柔颤着手,终于还是在他兄长面前溜光。

    荀棐转到他背后。

    然后,荀柔就听到重重的吐气声。

    顿时差点吓得逃跑。

    他背上,准确的说,已经接近灼伤,又耽误了点时候,所以皮肤就和里衣粘黏了,此时一部分痂脱落,再加上晒伤好的慢,颜色沉淀成暗红色,看着有点壮观。

    到这会儿,荀棐反而没再问什么了,“还在上药吗?”

    他将热水兑了,拿起旁边架子上的葛巾。

    听着他温柔下来的声音,荀柔又不好意思了,“兄长不必担忧,伤得不重,就是看着吓人,我、我自己可以。”

    荀棐仔细的弟弟背上的伤。

    他姻兄是张机颇好医术,如今又正好在颍川任职,时常来往,他也略懂一点医术,的确看出都是表皮伤,也稍稍松了口气。

    看他实在不自在,也不再难为他,将葛巾递给他,转身出去。

    …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兄弟具在,咸加尔服…”荀衍坐在床头,撑起病弱的荀绲。

    荀柔垂首,跪在床前,由荀彧替他着冠。

    伯父容颜病瘦枯槁,须发惨白失去光泽,然而他的目光,凝在他的身上,仍然有力。

    荀柔听着他一字一字,艰难的将每一个字念得清晰,“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永受保之,字曰

    ——含光。”

    “…谨受命。”荀柔伏拜。

    荀绲慢慢缓了缓气,“…受冠即成人,”他声音虚弱下去,“含光,可还记得你所言之志?”

    荀柔闭了闭眼,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天下既平,既安且宁。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荀绲点点头,“你很好。”

    眼睑慢慢垂下。

    跪坐在旁的荀谌连忙端药上前,轻声道,“大人,服过药在睡吧。”

    荀绲没有动,也没有回应,荀衍向弟弟点点头,将父亲扶得稍微躺下一些,荀谌执勺撬开他的唇,将药一点点喂进去。

    荀彧领着他出了内寝,到堂中,目光温蕴,“大人为你取字之意,你明白吗?”

    “是要我修德谨慎吧。”荀柔回答。

    荀彧摇摇头,缓缓道,“坤则至柔,其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

    这是周易坤卦。

    这未免也太……

    荀柔低头,抓住膝上衣摆,“伯父,如此厚望,我岂敢…”

    “阿弟,你非无才华,亦非无志向,何以时时裹足不敢向前?”荀彧声音温柔,一如同往日为他讲授文章,“你到底因何而犹豫?”

    “我...”

    “你心中到底有何顾虑?”荀彧眉心微蹙。

    荀柔缓缓出了一口气,“兄长以为,剜肉补疮和釜底抽薪,到底哪一个对天下更好呢?”

    荀彧忍不住皱紧眉,“你这是何意。”

    “弟尝读书,书中有一国如大舟之将沉,朝中宰相天才横溢,自谓修补匠,选贤用能,补国之阙,其存一世,则其国不亡,及其死,其国为人所灭,此人尝使天下太平。

    “又有一人,破陈俗,除旧弊,石破天惊,翻天覆地,以战止战,亦尝得天下太平。前者易得,而后者难得,前者若败,不过一时兴衰,后者若败,则天下无宁日。”

    荀柔说道此处,突然住嘴,自嘲一笑,“我这都胡言乱语什么了…阿兄,其实非是我犹豫,只是如今形势将乱,这天下变数太多,人力所能为止三分。中原弊病已显露,大乱将起,已无人可以阻挡,兄长姑且观之。”

    他站起来,仿佛从容的就要离开。

    荀彧却在此时,突然开口,也是石破天惊,“含光旧日结识太平道人,便是为想要釜底抽薪吗?”

    荀柔惊在原地。

    他以为,以荀彧之体贴不会问出来。

    “并、并非我要私通太平道人,只是巧合认识而已。”他连忙道。

    “其人乱国,”荀彧深深地望向他,“阿弟心中应当明白。”

    “是。”荀柔低头。

    他知道,堂兄所言无错。

    非止以汉室立场,而是黄巾之祸,确实戕害百姓,破坏建设,遗毒深重。

    …

    满目惨白,哭声哀哀。

    荀柔垂首,引导着吊唁宾客入室。

    陈群跟在父亲身后,见他神色憔悴,低声道了一句节哀。

    荀柔摇摇头,带他们前往荀绲棺椁前。

    三位堂兄为丧主,此时正哀戚难当,要在堂中答谢宾客,他与伯父家关系亲近,便随着族中兄弟们帮忙照料丧事,接引宾客。

    伯父在他归家之后第三日去世了,伯父在日,便如荀家定海针、磐石底,只要他在,总是让人心中有着依靠,如今伯父一去,不止他,荀柔能察觉出整个荀氏族中,都显露出一种,不知所措茫然的茫然。

    如今,仿佛大家一下子都失去了方向,心中惶惶不能安。

    就在这种不安定的气氛之中,大将军遣使来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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