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澄再也无法忍受,她抱头痛哭,她一直想找出当年那场宴会的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她坚信是那些人杀死了她的娘亲兰嫔,可最终她却大错特错,直到最后,她的娘亲都在为那个男人奋不顾身,那个她一直爱的却不值得她爱的男人。
她的父皇,宋旻。
兰嫔为他而死,却已过多年,他也未能为她做些什么。
“公主,娘娘为你取名一个澄字,是希望你心中澄明,莫要如她一般糊涂到底,无路可走。”夏菊也忍不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心中澄明吗?她被瞒着多少事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如无头苍蝇般横冲乱撞,她要怎么澄明?
“你先出去吧。”宋澄眼神一片空洞。
夏菊低着头没再说话,起身走出门,轻轻将门带上。
宋澄再也支撑不住,她从椅子上滑下,跌坐在地上,她曲起双腿伸手抱住,将头埋在膝盖上闭上了眼,她只觉现在的外界的光芒太过刺眼,她宁愿沉入黑暗。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那人屈膝半跪在她身侧,张开双臂将她围住。
“慕恒。”宋澄感觉到自己被一阵温暖包围,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是我。”慕恒将头轻轻靠在她的头上。
“你说我该怪谁?”宋澄依旧闭着眼。
“我找谁报仇?”
“我谁都没办法怪,要真要怪罪谁,那只能是我父皇,他答应了我娘亲,却没如约将她带回南疆。”
“我该怨她的,为了一个那样的人,不管不顾地,将我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
“可我只是觉得很凄凉。”
慕恒一言不发地听着宋澄的话,可渐渐地,他却发现宋澄在发抖。
“宋澄?”慕恒连忙将宋澄的头抬起,发现她面如白纸,冒着白汗。
宋澄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三三两两地重合,身上也一冷一热的,她开始感觉到从骨子里传来的疼痛,这样的痛苦对于她来说,其实不算陌生了。
这样的情况上一次发生已经是半年前了,她原以为已经不会再发生了,却来得这么突然。
三年前的那个药,副作用还真是强劲啊。
慕恒一把抱起宋澄,匆匆赶回西院。
“安明呢?快叫安明来!”慕恒焦急地跟安图说。
安图看见慕恒怀中一脸痛苦的宋澄,一眼明了,连忙去找安明。
宋澄躺在床上,因身上的疼痛缩成一团,她紧闭双眼,紧握双拳,妄图减轻些痛苦,慕恒一把撑开她的双手,只见掌心早已血红一片,他将自己的手腕放到宋澄掌心,只见她的手再次瞬间握紧,她稍微有些长的指甲已经嵌进他的皮肤中,可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在承受痛苦,他也在为她承受痛苦。
安明很快便赶来了,一见宋澄这模样,他连忙给她施针,再找出一些草药递给安图,安图将草药丢尽炉子,药味瞬间充满了屋子。
可安明几针扎下去,宋澄还是毫无减轻痛苦的现象,他开始有些慌乱,慕恒眼神凶狠地看着他,他又连忙拿起几针扎了下去,可依旧不见好转,他一下跪在地上。
“世子,属下无能,如今只能等公主自己熬过来了。”安明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当年给宋澄的药本来就是给那些死士用的,但凡有人用了这种药,都是抱着必死的心,他根本也没见过服了此药还活着的人,只听说会无比痛苦,不曾想今日正亲眼看见,但他纵然精通药理,却也束手无策。
屋中一片沉默,慕恒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澄,过了好一会儿,宋澄脸上的痛苦渐渐平息,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慕恒收起手腕,伸手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宋澄的大部分身躯,安图连忙送上过了温水的帕子,他接过后轻轻擦拭着宋澄脸上的汗。
“安明。”慕恒的话中听不出悲喜。
“在。”安明开始心生恐惧。
“她可是会时常如此?”
“刚开始可能几日便会发作,后来会渐渐减少,到一月几次,几个月几次,一年几次……”安明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这种情况下,慕恒越是镇定,就越吓人。
慕恒伸手将帕子递给安图,缓缓起身走到安明面前蹲下。
“抬头。”
安明犹豫地抬起头,只见慕恒那一双暗金色的眼中翻涌着怒火,似是要将他活活吞没,他跟着慕恒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有过这么强烈的杀意。
“当初若是没有你的药,宋澄就真的取不到仙草吗?”
安明愣在原地,他心中早已知道答案,可他当初明明知道慕恒有多在意宋澄,他也可以拒绝宋澄,却仍旧那么轻易将药给了她。
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只要宋澄借着公主的身份进了上宸宫,拖住那些修仙之人,安图就有机会去找仙草,那药,他本可以不给宋澄的,他只是……只是想要宋澄万无一失地将仙草带回来,只是想尽他最大的努力去救慕恒。
可他却忘了,慕恒正是因为救宋澄而受的伤,慕恒为了宋澄,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他却让宋澄遭受了这样的痛苦。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他心中就是有私心,慕恒是天选之子,为了拯救他们混血者而降生的天选之子,而宋澄是克星,只因这个身份,他总是看不到宋澄的善良,他永远带着偏见去看她,固执地以为她一定会耽误慕恒,所以他才……
慕恒迅速抬手一把掐住安明的脖子,安明无法呼吸,胀红了脸,他不敢挣扎,只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
可就在一念之间,慕恒用力将他摔到了一边,他重重撞到门框落地,吐出一口血来。
慕恒转身看向床上的宋澄,冷冷地说:“我不杀你,只因我答应过她。”
安明艰难地爬起身,对着慕恒弯腰行礼,抬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
他该为自己还活着而庆幸,同时,他也该为自己当初的私心日日饱受良心的谴责,他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确实该如此。
道路两旁的树在月光的光辉下拉出一个个长长的影子,一阵阵风带过树叶,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此时的西院只有一盏灯亮着,微弱的光照应着两个人影,他们面对面坐着。
“第八支宣家军是宣老夫人的,先宣家主在世的时候,非常宠爱宣老夫人,这第八支宣家军,就是特地为了保护她而设立的,人数虽不多,可也不容小觑。”慕恒手执黑棋,低头看着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