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被黎明破晓擦去影子，阳光就这样将一切毫无掩饰得，照在人的视网膜上，清晰明亮。
油湿润了大半个院子的水泥地。手里的打火机已经被汗水浸湿。
身子半边都有些发麻。晨风一吹，又觉有些冷。倒不是身上冷。而是一种心里的寒。透着刺骨的冰。
再次向下看去，下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后院却传来了一声爆炸声。以及惊慌失措的混乱声。
火焰吞噬着贪婪着，席卷所有沾染到油渍的土地。很快，熊熊烈火在院子里烧了起来。
炽热的高温逼退了想从阳台查看情况的想法。
“怎么了？”
夏花正趴在窗户上。往外四处张望。脸色焦急得说：
“我刚刚看见一个黑影穿过火墙跑了过来的。现在却找不到人了。”
黑影？夏欢也跟着张望起来。但窗子太小，于是她转头又回到阳台这边。火焰的温度太高。
稍微离得近些，就会感到令人窒息的热流往脸上冲击。夏欢眯着眼，企图往后看到一点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
以她的视角怎么努力都不可能看见后院的情况。不得已，夏欢又跑回了后边的房间。
这会火势已经有减弱的趋势。院子里火墙的另一边，已经露出一点影子。
夏欢扫视了好几遍，确定没看见其他人的影子。才松了一口气凑到夏花耳边说：
“姐，顺着墙壁倒油。说不定在咱们下面呢。”
夏花了然，做了个明白的手势。两个人把大桶的花生油立起来。慢慢顺着墙壁倒下去。
没多久，就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夏欢手疾眼快就往下砸了一个打火机。
攥了一个晚上的打火机终于丢下去。砸在地上的清脆猛烈的爆破声。带着火焰席卷到她们倒油的墙壁。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男人凄厉的惨叫。慎人得可怕。
夏欢抓紧了自己的胳膊。嘴唇紧抿。却没往窗子下看一眼。她侧耳仔细得听着。
听着那惨叫声逐渐变小消失。可谁也不敢说那个人到底死了没有。
他可能躲在某个地方，就等着她们下去。给她们致命一击。满身烧伤的可怕火人。
也许正趴在木和铁的大门上，妄图靠火焰把那扇混合材质的大门打开。
未知的恐惧钉在了夏欢心头。她疯狂得思索着，怎么给对方最后的一击。如何确定对方的死亡。
火墙还没有彻底熄灭。他不可能往外走。那就是往里走。一楼的窗户里全部用的木头封死。
但他想进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砸玻璃。
可太安静了。
安静的气氛就像夏欢神经上那根琴弦。一拉就要支撑不住得崩断。
林慧慧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坐在一边。不安得抓着被子下的小刀。她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也不敢问，怕打扰她们。
外面还是很安静。夏欢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而是将窗口用柜子堵死。
二楼阳台上撒上柴油。夏花守住阳台。夏欢则拿着柴油去守楼梯口。
等了约莫一个来钟。天色已经大亮。隔着不远的距离，夏欢隐约能听见下边几户的哭喊声和辱骂声。
但一楼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很久。下面迟迟都没有声音。
生命逝去一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是别人的，就是她们的。夏欢不想死，所以她只能一次次去做这样的事情。
直到她收拾尸体的手指不再发抖。脸上不再带有畏惧。她不清楚这样的事情是好是坏。更不清楚死亡和失去到底哪一个更可怕。
她只是麻木得铲起一铲土盖在了那具焦黑的尸体上。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们还没反应过来。
就有一个男人冲了上来，疯狂得拿着手里的刀刺向那具焦尸。他身上半身都是血，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哭声嘶哑。
尸体并不能给她任何反应。他带着泄愤和无助重复着那个动作。
过了好一阵，他才平静下来。绝望得低着头。无助得捂住了脸。微弱的哭声从他掩埋的手掌下传出。
直到又过了会，其他几家也陆续上来了人。多数夏欢都不熟悉。甚至名字和模样都对不上。
他们纷纷劝起来。从他们的话里，夏欢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昨晚有一伙强盗翻进了男人家的院子。杀死了他的父母，老婆和孩子。他本来还有个大儿子，都已经十六七了。
昨晚混乱中负伤太重，去世了。而这个被烧死的强盗。就是从混战里逃出来的幸存者。
下面五家本就是兄弟。就算一开始再犹豫，最后还是拧成了一股绳。
强盗无处可躲，就盯上了山上独户的夏欢家。谁知道死得比他的兄弟更惨。
除了劝男人，那四家人避开夏欢二人的眼神里也有忌惮。他们本以为两个弱女子和孩子对上强盗必死无疑。
谁知道人家直接杀了强盗，还是用这样可怕的手法。一时间眼睛都不敢看两人。
毕竟强盗是从他们这上去的。他们是没有救助和提醒的义务。可人道主义上却不是这样说的。
夏欢却不管他们想什么。她只是看向了站在人群里的王婶。她还记得她最初来到这里。
对方朝她释放善意的样子。王婶看着比之前更瘦了。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了下来。
皮肤一层叠着一层，不知道是晒黑还是泥土。黑色不均匀得分布在她脸上。
谁能想到这不过短短几个月呢。只是，她这样也很正常。徐老带出的队伍迟迟没有回来。
也没有任何消息，任谁也不得不揣测是不是他们已经遭遇了不幸。
再来说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更别说夏欢对这些完全不在意。
这场闹剧也没有持续太久。男人离开的时候甚至带走了那具焦尸。
夏花数着家里的粮食心里发慌。不管她怎么算，怎么省。能再吃三个月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夏欢则和往常一样打开了收音机。因为上次听到的消息。她最近对收音机很入迷。收音机也确实是她们得到外界消息的唯一渠道了。
更不要说在那场风暴里，几乎所有电子设备损坏。重金买下来的太阳能发电。囤积的柴油和发电机也就只能沦落到给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充电了。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收音机她们几乎是全天开着。哪怕放着一点上个时代的老歌。
也总好过屋子里静悄悄毫无人气的感觉。官方台还是在放老一套的音乐小品。熟悉的声音和笑声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似乎为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都染上了一点生机。
夏欢听着听过了三四遍的小品。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为了节省水源和食物。
如非必要，讲话和行动是较少的。多数时间里，她们只能百般聊赖得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山景。
听着收音机里重重复复的内容。但今天，注定会不一样。
“广播一条通知，广播一条通知，广播一条通知。”
刺耳的电音声让人分不清楚说话人的性别。但这时候没人在意他的性别。人们更在意他要说的话。
“xx省xx市，以及xx市……”
一串地名被吐出。夏欢注意到对方说到了她们所在的市区。
凑上前去。生怕错过一点点重要信息。事实上夏花也是一样的。连林慧慧也被感染。趴在了收音机后。
夏烨摸了摸脑袋。以他的理解完全无法理解以她们的听力何必凑那么近。
事实上，那就是一种振奋和难以置信。一种直觉在告诉她们。
她们的生活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而她们，期待那是一种好的改变。
“我国已清理以下地区的失职人员。现在正式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接下来将陆续有军队下到各个村庄。接民众们到地下建立新的城市。
再重复一遍……”
这则通知讲得很含糊。真通知，完全没有解释。直接告诉人，我要怎么怎么做。
这似乎不太符合国家的风格。夏欢奇怪得调了频道。确定那个台确实是官台。
但从长远看，这似乎是个好消息。想凭借个人力量活下去。不会很难。是非常难。
不仅要随时随地防范盗贼。还要担心粮食收成问题。以及下一次不确定的天灾。
夏欢一直没忘记，某国被不知名生物入侵的那一幕。虽说远隔大海可谁能说得准。
反观国家，面对天灾。他们的消息一定是最灵通的。如果这个通知属实。那么在这个地下城至少可以保证饿不死。
可通知是通知，事实是什么样没有人知道。这一则不知好坏的消息。让两姐妹陷入了沉默和沉思。
但比这些更急迫的是夏欢出去取水的步伐。夜色已经降临。经历了昨晚的情况，她迈的步子更大了。连土豆都隐隐要落在她身后。
走到取水地，这块地方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枯黄的藤蔓盖住了一切。
夏欢微微松了口气。却在走近准备拉开藤蔓时。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