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虚的大脑飞速旋转，但是他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天霸怎么会在这儿？他为什么刚好救了自己？他怎么做到一下子蹦两层楼高的？这就是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吗？
还有。
他为什么穿了个古装电视剧里的夜行衣啊？这什么玩意儿？他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点问题？
林子虚的疑惑实在是太多，导致他一个都没问出来，反而呆呆的张着嘴，像一只被冲上岸的鱼，阿巴阿巴地呼吸着空气。
天霸借着月光看了他一眼，瞬间就笑喷了：“林子虚，你这样好像一个大傻子。”
“哈？”
我？被天霸？说像大傻子？
或许是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离谱，林子虚像被雷劈了似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天霸的鼻子凶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大傻子？你才是大傻子！”
“大傻子说什么都对。”
“你！”
“行了。”天霸竟然少见地正经起来，这让林子虚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你大半夜跑出来偷拍，就是因为这个事吧？”
二人在平房的房顶上爬着，下面的人在呵斥声中恢复了工作，赵先像是累了，打了个哈欠往外面走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那黑衣人与赵先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口，他们才悄悄地站起身，彼此相看无言。
“先走吧，这儿不安全。我们换个说话的地方。”天霸抓起林子虚的胳膊，顺势就要往下跳，却不想被一股力量拽住，生生绊了脚。
“你干嘛？”天霸不爽地看着他。
林子虚一愣，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继而又紧紧握住。他的脸色在月光下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一咬牙一狠心，撇着嘴说道：
“我有点恐高。”
天霸真是哭笑不得。这么一位高岭之花，不苟言笑，为了舞台效果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主儿，现在竟然说自己恐高？如果不是时间紧迫，真想好好奚落他一番。
可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也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不管。天霸叹了口气，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来。”
“来什么来？”
“到霸霸的怀里来。”
一阵夜风拂过天霸的发梢，几根银发随风翻飞，将眉眼间的温柔尽数遮去。他敞开怀抱，一袭黑衣下倒是颇有几分侠气。林子虚喉头颤动，几秒钟后，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滚。”
天霸撇撇嘴，他早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干脆一个箭步上前，身体微蹲，两手一个用力，还没等林子虚反应过来，便已带着他稳稳落地。一转眼，二人已是站在华灯之下，街道上寂静万分，黑漆漆的两人在明亮的环境里显得尤其突兀。
“下去吧您内！”
“哎哟！”
天霸手一抖，林子虚在地上稳稳当当地摔了个屁股蹲。天霸直笑得前仰后合：
“你也会‘哎哟’啊？能不能再来一遍？你哎哟得好有灵性哈哈哈哈——哎哟！”
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挨了一脚。
然后世界就安静了。
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林子虚忙着备份上传他的视频，天霸只能捂着屁股，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路过了几只蝙蝠。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自己的刘海儿，像一只闲的难受只想找个拖鞋咬的哈士奇。
天霸站起来在马路中间蹦了两圈。（不要模仿！）
他又在附近徘徊了几圈。
他又“好心”地帮一窝小蚂蚁搬了个家。
他又去挖了几根还没枯萎的草叼在嘴里，结果因为太苦全部吐掉。
“你还不回啊。”天霸终于受不了这该死的寂静，他蹲在林子虚面前，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回去睡觉呗？”
“你能不能别说这么奇怪的话？”林子虚瞥了他一眼，实在是不想搭理他。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将近三点了，今天如果没有天霸突然出现，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想到这儿，林子虚叹了口气：
“是很晚了，回去吧。”
天霸站起身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
天霸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问，你打算怎么做？”
林子虚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但是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相信我吗？”
天霸突然的正经令林子虚意想不到。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几乎已经丧失了再次思考的能力，但有一件事，他心底却是十分清楚——
他可以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如果相信我的话，就把事情说给我听。”天霸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以帮你。”
虽然不知道天霸这种二傻子能帮得上什么忙，但是林子虚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早在这次的选秀比赛开始之前，赵先就已经命人开始对林子虚进行炒作，在他身上投下了一笔不小的支出。开始有了人气之后，赵先带领的工作人员就开始安插粉头，到处安利控评，所以开赛之后他的人气才能这么高，才能一直稳坐C位。
就在总决选的前几天，赵先特意给林子虚打来了电话，要求他空降粉丝群，并且暗示粉丝们打投、购买应援物品。当然，林子虚拒绝了，他知道这些粉丝当中有许多未成年人，也有很多生活并不宽宥的人，自己不能这样压榨他们的金钱来送自己出道。
但在这之后，赵先亲自下场让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这次比赛的赞助方在自家的牛奶产品瓶盖内侧印刷了投票二维码，如果想让你的偶像出道，不购买这次的应援物是不可能的，这份数据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赵先联系了粉头，由他们带头购买，粉丝集资。赵先作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能拿到优惠价格的同时还能从粉丝的手里赚取差价，他何乐而不为？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天霸陷入了沉默。
坑骗他人，即为有罪。浪费食物，即为有罪。欺辱弱小，即为有罪。
街上的风倏然间狂躁了起来，卷起砂石呼啸而过。空旷的土地上散发出阵阵亡灵般的哀嚎，气温也骤降许多。林子虚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太上老君那张令人惊艳的脸。
而此时，往日的那些漫不经心和玩闹悉数从这张脸上消失，他的表情无比的冷淡，眼神中仿佛流露出来自地府的杀意。
林子虚愣住了。这还是大家认识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天霸吗？疑虑和惊恐在他的心中交织重叠，他不敢问，这男人实在是太过于恐怖，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
太上老君心中不解。他难以平息自己心中的怒气，作为一名神仙，他从未想过凡间种种之事竟会如此肮脏下贱。这或许还只是管中窥豹，其他的事情或许更加难以想象。
想到那个阿姨捡钱的样子，他的心中就无比的恨。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倾听者凡人的心愿，再挑挑拣拣地帮帮忙的日子，当时有多么舒适，现在就有多么打脸。太上老君悔啊，他悔不该当初那样懈怠，更悔自己没能帮得了更多的人。也许他们也像今天的这个阿姨一样，在生活的水深火热中挣扎，也许他们也艰难地求生摸爬滚打，但他们还是坚强地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有明天。
或许这才是神仙下凡再就业真正应该做的事。
和这些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的生活比起来，自己只是为了出道吃的苦真的不算什么。
众生皆苦，他们真的太苦了。
太上老君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绪。周遭呼啸着的狂风缓缓而停，一片枯叶顺流而下，他伸出手，将它稳稳停在掌心。
“人的命就和这片叶子一样。”他看着震惊的林子虚说道，“无事的时候生长在大树上，看似有所依存，稳稳当当。可一朝降祸，就随风走了。”
他松开手，任由叶子被风吹向天边：“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林子虚不解：“你想做什么？”
太上老君笑了。风陡然又起，这次的风沙来得更加猛烈，连道路两旁的树都被撼动地左右摇摆，沙尘遮天蔽月，裹挟着更多的枯叶扶摇直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一派末日的气息。
“只要风够大，任他再坚固的东西也会被吹走。”他对着天空张开双手，白色的发丝在空中狂舞，翻飞出奇诡的模样，他的声音低沉而愉悦“我，要赵先也尝尝被人摆布的滋味。”
此时，文曲星和嫦娥、小白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这宏大的法力流动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而这种事情也只有太上老君才做得到。几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下隐隐觉得不安。
林子虚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他双臂挡在身前，在呼啸的风中大吼：“够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一定会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
太上老君微微低头：“你？恐怕做不到。”
林子虚一步一步，迎着狂风，艰难地走上前去。正如他这一路走来一般，坚定而勇敢。他直视着太上老君微微泛红的眼睛——
然后拥抱了他。
“谢谢你。我一定做得到。”
几片落叶缓缓停在二人脚边。
文曲星撩开窗帘，看着那一轮明月，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终于明白了，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