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说了这么久了,世界到底得了什么病了?”被我绕了这好大一圈,天安还是没忘她开初最关心的问题,看来她真是被世界也会病给吓到了。
“对于我们小小的人来说,我们身体里那些叫做细胞‘小球球’太少或太多时,人就会生病。对于大大的世界来说也一样,人不能太少,否则世界没有生机;但是人太多了,吃的东西就不够了,人就开始吃那些本来不该吃的东西,他们甚至会因为抢夺吃的而互相戕害。人一旦不受控制的增多,战争灾荒饥饿这些人间疾苦随之而来,世界这个‘人体’就会被吃掉、或者爆掉的。”
天安吓得急忙又问:“啊?那现在世界得的就是人太多的病?那这病治得好么?”
“病也分很多种,有的病能治,有的病呢,很难治好的。我们人有一种叫做‘癌’的可怕的病,就很难治好。我们这个世界,就得了一种像‘癌’的可怕的病。”
天安显然还没听过这种病:“那这是种什么病?为什么很难治好?有药吗?”
我见终于要说到正题了,便问她:“还记得给你讲过的月神、风神和魇神的传说吗?”
又被问到知道的东西,她小嘴吧嗒吧嗒:“当然记得啦!传说万年前,掌管圆月之夜的月神□□控暗黑之夜的魇神追杀。本是凡人的风神为从魇神手中解救月神,献祭了自己的血,把月神那被封印的力量融进了自己的血脉里。风神最后和魇神同归于尽,战血流干而死,他身体里的神力随血飘洒出来,融解在了世间从来不羁的风里。”
我拍她得意得一晃一晃的小脑袋,笑道:“咱们这个世界的这个病啊,就是和他们有关的。药和病灶,都在他们之中呢。”
“爹,那风神和月神是好人啊,他们就是药吧?”
我叹气:“最开始时,我们也是像你这样认为的。但可惜事实不是这样。其实魇神才是药,是种叫做‘化疗’的药;月神其实才是病灶。”
天安不愿相信:“爹,为什么?月神不是善良的神吗,不然风神怎么会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她?她怎么会是病灶?”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善恶爱恨真假这些都是相对的。月神有她自己的信仰,她在的地方平安喜乐,人们更多更好的繁衍生息。但是呢,物极必反。凡事太尽,缘分也势必早尽。一旦月神周围的人的数量不受控制的增长,那里的世界就装不下那么多的人,世界就会像人体有太多细胞时那样被撑爆的。”
“啊!”天安捂住小嘴,听到这委屈的就要哭起来。
“魇神看似凶神恶煞,要杀善良的月神,还要杀月神周边生出来的那好多的本来不应出现的人们,其实也是为了让世界不被撑爆,让世界这个更大的‘人’能继续存在下去。但是魇治病的效果太虎狼,会把一些正常的、本应存在的人一起杀掉。”
“爹,那,那,风神岂不是,岂不是在妨碍治病?”
“你说的也没错。风神阻止魇神杀月神呢,其实就是‘抗药性’和‘免疫力’。风神看起来拯救了部分无辜的不该被魇杀死的人们,但这样就会使得魇治病的效果减轻,使得魇不能杀死本该杀掉的人。”
听明白了的天安终于哽咽起来:“可是爹,你不是说,你曾经就有‘风神之力’,还,还打倒了魇魔,拯救了苍生?”
“开始察觉到这个事实时,你爹我也接受不了,甚至怀疑自己要去打魇魔、拯救苍生的重任,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到临了了,搭上那么多人命,却是在作恶?拼了命所作的一切努力,竟然是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元凶?可是后来我们知道了,没有风神之力,这个世界就经受不住魇神要杀死那么多人的、那样厉害的冲击,一下就会被打倒了。我们不去阻止魇魔,就会由着魇魔那过于厉害的药效,将这个世界过早的击倒。”
天安松一口气,轻松道:“那果真这样的话,我心里还能好受点。”
“它们三个神的力量呢,就像一个铁三角,维持着我们这个世界的稳定。动态和平衡互相演绎,才让世界一直存在。失衡呢,就意味着断裂和毁灭。那些在不同的地方死去的你的长辈们,就是在对抗魇魔的这个维持平衡的过程中先后牺牲的。”
“可是爹,那风神和月神是不是太无奈了?他们这不就是好心,却做了坏事吗?”
“存在即合理。月神就是想让她在的地方生机勃勃,万物生长;风神有他的信仰,就是誓死保护月神和月神周边的‘细胞’;魇神也有他的信仰,就是要让世界不要过早毁灭。他们都是只想让已经存在着的,继续存在下去。他们都清楚知道自己灵魂深处的东西,知道自己存在着是为了什么。”
“嗯。”天安终于真放心了。
“说到灵魂,天安你还记得教给你的那首关于灵魂的诗吗?”
“记得记得!”她郑重站起来,清了清稚嫩的嗓子,挺直小腰板,将诗朗朗背出口:
“透过覆盖我的深夜,黑暗像地狱般层叠。
感谢经历和苦难,赐予我不屈的灵魂。
即使被地狱紧紧拽住,我不会抱怨或哀求。
命运在恐吓,我却更无所畏惧。
无论我将穿过的门有多窄,无论我经受的烈日有多晒。
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我是我灵魂的统帅。”
听她流利的背完,我欣慰的捏了捏她粉嫩的笑脸,不无感动的对她继续说:“人生很艰辛,不管是谁都很艰辛。你必需要有一个能够体会到自己灵魂的工具。你体会到自己灵魂的时候,你会变得更强大。所以你一定要爱着点什么,像什么话本啊、器乐啊、诗歌啊、评书啊什么的,都是能让你体会到自己灵魂的工具。它们让我们变得坚韧、宽容、充盈。即使业余的,也要爱着。只要热爱,就能抵岁月漫长。我看你现在就爱看话本,这样就很好啊。”
她自豪扬起脸:“嗯爹,我可是已经看了好多话本了呢!”
“好好好,天安最乖了。有人说过,说诗歌、评书、话本这些能够弥补我们缺失了三分之一的人生,我们在现实中看不到、得不到的事物,都可以在其中体会得到。”我说道:“但你也得知道,人生和话本不一样,人生可比话本苦多了。人生和话本又都一样,都是以余味定输赢的。”
我知道像她这样小的年纪,肯定听不进去这些,也只是把这些话当作说给自己听的。
说着话,我们已经吃完干粮,各自抓一把雪塞进对方嘴里解了干渴,又满足的、傻笑着在路边滚作一团,直到都滚上了满身的白,才又互相拍掉各自背后的雪,起身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