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元的眼神第一次这么明亮，抬头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原来如此，我都想起来了。”
吴子元悠然长叹：“陈礼曾经跟我说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一起都不存在！”
我不明所以，吴子元直勾勾的看着天空：“我在采摘到谶花之时，就已经死了。然后我遇到了她，我的妻子。陈礼说那也是我幻想出来的，这世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女人，她由我的心而诞生，是我内心深处最憧憬的样子。”
“谶花也是假的吗？你确定自己已经采摘到它了吗？”
我认为谶花是存在的，但它也有自己的意志，之所以化形成了吴子元最喜欢的样子，只是想留住他，达成和自己的共生。
吴子元低下头来看着我，面露微笑：“陈礼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还说谶花是想让我永远沉浸在梦境之中。但这也是我自己的梦，我并非是在找寻，而是想逃离自己的梦。”
我上下打量着吴子元，这会他又变成了正常的活人。
谶花最强大的能力，并不是预知生死或者‘一语成箴’，而是让梦境在现实中展现。
“活在最美好的梦境里，不好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吴子元笑着摇头：“当然好，但梦终归是梦，假的永远是假的。可惜我当年选择了继续沉浸在梦里，没让陈礼帮我解脱。所以，我才如同无主的游魂一样，飘飘荡荡这么多年。”
吴子元在清醒之后，豁达的令人难以琢磨。
“换个地方吧，等下还要劳烦你了。”
远处有几个早起拿着画板来操场写生的美术生，吴子元默默看了一阵，开始往外走。
我们把他带上了车，回到了医馆。
吴子元呆坐了一天，问什么也不说，一直到了晚上，才起身对我招手：“能不能再带我去个地方，飘荡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家团聚了。”
“家？你家的祖宅不是已经变成学校操场了吗?”
我满是疑惑，吴子元悠悠笑道：“祖宅是没了，但祖坟还在。”
吴子元起身走出医馆，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吴子元的指示，开车将他带到了郊外。
“这才是宿命的指引，我几乎每次回到燕京，都会在这里死上一次，是爹娘想我了。”
吴子元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新挖的土坑前，我突然想到：“这是罗明杰埋你的地方？”
“是的，以前那里还有条河，我掉进去淹死过一次。但醒来之后，已经在岸上了。”
吴子元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里也是我们吴家的祖坟，可惜都被推平了，也不知道当年我那几位兄长，还有没有子嗣。”
我差一点把吴旺的事说了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让他伤心的好。
“大叔，你大半夜的把我们叫到这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
王乾有些不耐烦了，他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只是因为他昨天被吴旺轻易骗了过去，觉得丢脸。
当时吴旺伪装成了我的样子，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是随手扔给他一瓶掺了蒙汗药的水，然后这货灌下去半瓶之后就睡着了，所以吴旺才说我高估了王乾。
吴子元低头看着我腰间：“陈礼说过，能为我治病的唯一法子，就是让我踏上阴阳路，方可得解脱。”
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你想结束生命？”
吴子元笑的很坦然：“我早就该走了，现在是谶花衰败的末期。再过几年，它将重新开花，到时候我又要成为它的容器和养料了。”
虽然吴子元第一次死亡已经距今八十多年了，但让我结束他的生命，还是让我有一种杀生的罪恶感。
“无需犹豫，在摘下谶花之后，我就有了和它一样预知未来的能力。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今天就是我解脱的时候。”
吴子元态度坚定，甚至开始倒数：“还有半刻钟！”
事实也是如此，我在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思考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刀开阴阳！
阴阳路开启之后，吴子元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不紧不慢的踏足进入。
“我的床下，还有几块大洋，算是给你的诊费。无论什么时候，治病给钱，这都是规矩！”
吴子元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已经完全进入了阴阳道。
我心情沉重的把阴阳道关闭，吴子元已经变成了一副骸骨，哗啦啦落在地上。
叶泠泠不敢去看，把头埋在了我胸前，林大少也想凑过来求怀抱，被我一脚踹开。
只有王乾对于死人骨头没有一点儿惧意，就由他把吴子元的骸骨掩埋了。
我伸手问林大少要了包香烟，点燃之后摆在了地上。
王乾无动于衷：“诡医送走的阴魂，不是直接去往地府吗？你现在给他上香，有用吗？”
我唏嘘道：“香火供奉，本就是活人为了表达哀思的方式，让我觉得舒心一点儿就足够了。”
四个人也没有继续在荒郊野外继续逗留，开车回到市区。
吴子元已经按照自己的意愿得到解脱了，但我还要去帮他做最后一件事，去拿到我的诊费。
我不贪图钱财，只是想帮吴子元履行他坚守的规矩，让他走的安心。?
走进他的房子之后，我果然在他的床底下找出一个生满铜锈的锁盒。
抱起来晃了晃，里面哗啦啦作响。
林大少对此很有兴趣，催我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古董。
“几个大洋而已，应该也不值几个钱。”
我稍微用力，就把锁头拽开了，打开之后，里面果然只是几枚袁大头。
但用来垫底的，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
这张照片绝对有不少的年头了，毕竟拍摄日期可能已经将近百年，那时候可没有数码相机。
林大少将照片一把抓了过去，看了几秒钟后，又赶紧扔回了盒子里。
“这个爷爷辈的老头，不是跟我们玩什么恶作剧吧？”
林大少惊恐的样子让我起疑，自己拿起照片看了看。
这是一副合照，七八个人整齐的站在一起，但这些人的背后，是一副乌黑的棺材！
而且，在这张照片上，我一眼认出了我爷爷，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阴阳刀就挂在他腰上。跟其他人严肃的表情不同，我爷爷笑的很开心，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