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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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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番山矾2

    大雪天里,受了伤的祁山还能再支撑一会儿,宁无瑕很快就冻得不行了,也不能再跟祁山就‘管不管你管不管我’这件事再争执下去。祁山不知道红蝎子等人真正的用意,没敢带着宁无瑕回官道,只好打着马继续向前漫无目的地跑,先找到一个地方躲躲雪,搪一阵寒再说。

    这一片地带方圆两百来里都是平原,没有山,没有林,大雪天里能暂时栖身的,只能还是土地庙。这间土地庙好象也不是土地庙,里头供着一个宁无瑕不认识的神像,放眼四周很远的地方都看不到任何村落,不知什么人会到这里来烧香求佛。比起黑店镇外的那间土地庙,这间更破旧更矮小,祁山站在里头完全直不起腰,宁无瑕脚轻轻一踮就要撞顶。两个人相互扶挟着从狭小的庙门钻进低矮的庙檐,坐在神像下。

    活这么大,宁无瑕没这么冷过,一直哆嗦个不停,牙关敲得格格响。祁山把她往更靠里的地方推一推,自已挪个方向,替她挡住庙门外头吹进来的风。革囊里有装着火镰的小铜盒,祁山搜罗了几根窗框几丛枯草堆在神像前的火盆里,取出火镰想要生火。可他受了伤的左手已经不太听使唤,穿着厚重冬衣,从左肩伤处流出来的血顺着胳臂已经流满了左手手掌。

    宁无瑕把火镰从祁山手里拿过来,往地下一放,小心地捧起他的手,攥住袖口用衣袖擦拭。祁山轻声催促:“先把火点着,太冷了,你扛不住。”

    宁无瑕改坐为跪,将祁山的伤手放在自已膝上,低下头去继续擦,祁山笑:“太冷了,我也扛不住了。”

    听到这话,宁无瑕马上乖巧地拿起火石与火钢。可养尊处优的元嘉公主什么时候使唤过这种东西,就是见也没见过,她瞪着眼睛左右手互搏,比划了几下不知道应该哪儿冲哪儿,不由得讪然地抬起脑袋求助地看向祁山。

    祁山快被她逗乐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往那个头毛支楞的脑袋瓜上摸几把,他握住宁无瑕的左手,带着她用火石往火钢上敲击几下:“这样打,打出火星点燃蒲绒,就有火了。”

    就跟学射箭一样,谁不知道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眼睛看会了,就能成神箭手了么?宁无瑕光光地敲了好几下,火星的影子也没见着。

    “不是硬砸,要斜着擦。”

    “哦哦。”元嘉公主立刻改敲为擦,倒是擦出了火星,只是没有掌握好节奏,没能够适时点着易燃的蒲绒,白费了力气。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埋首忙活了好一阵子,宁无瑕惊喜地笑着把点燃的蒲绒扔进了火盆里。盆中的干草不知道枯干了多久,已经没有了水分,遇火即着,哄地一下烧开来,宁无瑕避让不及,只觉得脸上被燎了一把,丢开手里的火石火钢捂住脸向后仰倒。祁山赶紧把她拉起来审视,皮肤没燎倒,只是长长的睫毛被火舌舔了一下,短了半截。

    宁无瑕急得冒汗,哪个姑娘家不爱护自已的相貌?这要是烧破了相,一辈子就完了!她两只手十根手指在脸上极小心地摸摸按按,犹自不放心地把脸凑到祁山跟前,就在他只要再向前略伸一伸脖子就能用嘴唇碰着她嘴唇的地方,急切地嚷嚷着让他好好地瞧:“烧没烧着?真没烧着吗?真的吗?”

    祁山定定地看着宁无瑕的瞳眸,那里头的那个人,应该正在柔肠百折。这种极陌生的情绪从前连幻想都没幻想过,她的眼睛比摄山顶上的天池还要深,一眼望进去就沉到最深处。祁山很想知道,如果自已再多看一眼就会怎样,这个问题和有可能的答案让他仿佛置身在金鼓交鸣的战场上,仿佛可以鼓起巨大的、宁死不屈的勇气闯进所有的刀丛箭海。

    祁山脸上肃然的神色和微扬起的左侧眉梢让宁无瑕立刻忘记了自已的安危,她惊惶地扶住祁山,想抚他的伤处又惧于那根满渍着鲜血的羽箭:“是不是很疼?怎么办怎么办?你的伤要怎么办……”

    确实是很疼,先是一场打斗,中箭之后又是一场打斗,加上在过芝澜江时中的毒还没有完全散尽,祁山现在的体力已经到了枯竭边缘,当务之急是在他还有余力的时候把左肩上的箭取下来,包扎好伤口在这间破庙里休养一夜,明天才能有精神带着宁无瑕继续上路。不然任由血继续这样流,不仅他生机渺茫,还会连累她失陷在这风雪之地。

    祁山深吸一口气,向后靠着神台找个舒坦点的姿势坐好,右手揪住左肩的衣服用力一撕,衣帛尽裂,坦露出他的左半边胸膛和整只肩膀,还有箭杆乌黑箭尖深扎在骨肉中的那只羽箭。

    人的骨肉和金属制成的箭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材质的东西紧闭地契合在一起,这种画面比单独看见横飞的血肉还要让人震撼,宁无瑕只要看一眼,就会想象到自已被这样一枝箭穿透身体时的景象,这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自已的心口也开始疼。祁山宽慰地对她笑笑:“别怕,帮我把箭拔下来。”

    宁无瑕的视线从祁山的眼睛上挪到了羽箭上,鼓足勇气抛开恐惧,很重地点点头,举起一只手小心地握住箭杆,试着向外拔,箭杆只是微晃了一下,除了从伤处逸出更多血,箭尖还卡在骨缝里。

    宁无瑕赶紧把两只手都用上,跪立在地下,拔河似地攥紧箭杆向外抽,光滑的箭杆上满是浓稠鲜血,这么冷的天气里似冻未冻,变得格外滑手,宁无瑕使足力气拔箭,箭杆干脆从她手心里滑脱,她收力不及向后栽倒,攥紧的手带动箭杆尾部的翎羽,把长长的箭杆拨动了一下,祁山突地闷哼一声,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几小簇细小血箭从被拨得更大的箭孔处向外喷出。

    宁无瑕爬起来把两只手在裙子上一通狠擦,擦净血迹再去试,这回没敢一上来就使尽全力,但是箭杆似乎变得更滑了,根本无法握紧。

    她两手全是血,又急又怕,向后缩退着摇头掉泪,祁山咬牙忍痛,一把抓住她的裙摆不让她退却:“没事,再来!”

    还怎么再来?看他的样子似乎伤得更重了!宁无瑕摇头,祁山收起脸上的笑,正色看着她:“不糅,我还要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京城,我不能被箭伤困在这儿。别怕,流这点儿血没什么,天池边上刚见面的时候你不还要斩我的狗头吗,那气势哪儿去了?把你的力气都拿出来!”

    哪儿还有力气?宁无瑕觉得腿都在打颤,她没办法忍住眼泪,只能朝祁山膝行一步,用亲昵的姿式朝他弓下腰,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似乎这样能从他身上借些力气过来。这样的距离上,祁山喉间清晰的吞咽声听在耳朵里,宁无瑕做了几个深呼吸,一侧头横着把箭杆咬在了嘴里。

    牙齿与金属的挫磨声不大,但听着令人发指,祁山第一回知道人嘴里咬着东西的时候还能清晰地哭出声来,从宁无瑕喉间逸出的哭泣声有点象某种雌兽的咆哮,祁山看见了她额侧隆起的青筋和用力时耸动的鼻翼,她推按住他的胸膛向后挺身,看着他的一双眼睛里既有狠厉又有些无助。

    这么发狠的一通力气之下,箭杆缓缓向外抽出,只是箭尖倒勾扯住血肉,勾带出更大的伤口和更多的鲜血。箭矢脱身的那一刻,鲜血溅了宁无瑕满脸,她慌张地吐掉口中的箭杆,两只手一起用力按住祁山左肩的伤处。

    祁山眼前一阵阵发黑,咬牙握住宁无瑕手腕:“我若久睡不醒你就不要等我,骑上马先走,这里不……能久留……”

    宁无瑕脸上一道血印一道泪印,全部狠劲儿刚才都使完了,现在她只剩个空架子,想摆出公主的气派驳斥祁山,奈何有心无力。指间还有血在向外流,她凝视他,颤声低语:“有本事你马上就死给我看!你死了我马上走!你但凡还有一口气,我死都不离开你!”

    祁山简直想朗声大笑,喝多少酒也换不来这样畅快的感觉,他再也找不到劝阻自已的理由,一勾手握住宁无瑕的脖子把她拉向自已,吻住她的嘴唇,在他失去神智之前,对她轻笑着,用北遥话说了很短的一句。

    这一觉睡了整整半天一夜,祁山醒来时已经到了腊月三十,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他在宁无瑕怀里缓缓睁开眼睛。宁无瑕则一手揽抱住他,一手在向火盆里添柴。这个元嘉公主也不能算是完全地不会照顾人,她居然知道把马牵进小破庙堵住门洞,顺便也挡住外头的风。祁山左肩被左一层右一层地包裹住,用的布条上带着淡淡的玉兰花香。

    稍微有了点力气之后,祁山坚持着继续上路,两个人坐在马背上,这回没有了挡风的厚毡披风,所有的风雪都打在两副年轻的肩膀上。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疼,饥寒交迫原来就是这种滋味。

    挽马开始奔跑的时候,宁无瑕抱紧祁山的腰,仰首问他:“你昨天说的,必奇马度海日泰,是北遥话吗?是什么意思?”

    祁山只是弯起唇角轻笑,良久之后对她说:“你是个好姑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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