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虽然心疼,却没有打扰他,只是在旁边安静坐着。金光瑶哭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
等金光瑶情绪稳定些,才疼惜又犹豫地伸手帮人家擦擦脸,轻声抚慰:
“阿瑶,这世事纷繁复杂,你我虽修仙,却终究不是神仙,有许多情非得已和始料未及。好不容易大家都重来一回,不要再沉湎其中了好吗?”
金光瑶脸上还挂着眼泪,听完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哥,要是换做以前,打死我都不信你能说出这种话。”
蓝曦臣被他笑得有些羞腼,想起了观音庙里阿瑶对他‘天真也要有个限度’的控诉,更加无地自容:
“从前是我狭隘,以后不会了。”
金光瑶彻底被他逗笑了,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他。
回来这么久,阿瑶还是第一次跟他好好说话,蓝曦臣心动如擂鼓,嗓子眼儿发紧:
“阿瑶今日,似乎与平时不同。”
“怎么?现在给你好脸色都不行了吗?”
金光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这样直白恣意的阿瑶,是蓝曦臣从没见过的。只觉得哪怕用尽心机权谋,只要能保住他这段真性情,也值了。一时情动,大着胆子搭上对方的手:
“行,怎样都行。”
金光瑶看了一眼两人的手,面带威胁,吓得蓝曦臣赶紧放开:
“咳~阿瑶,以后,我不会让你过得那么辛苦了。”
“好巧,我以后也不会让自己过得那么辛苦。”
金光瑶笑眯眯地把他的话噎回去,搞得蓝曦臣既无奈又想笑。阿瑶的报复心还挺强。
他和秦愫成亲前,曾试探过蓝曦臣的心意。不过当时蓝曦臣太迟钝了,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反应极其正直端方,把他试探的话全都堵在嘴里。
看来阿瑶对此事有积气,想以牙还牙。
蓝曦臣神色纵容,语气里不带一丝气恼:
“阿瑶高兴就好。”
“莫名其妙。”
金光瑶被蓝曦臣那个深情的眼神撩得心脏乱跳,可又不想太早松口。有点狼狈地甩袖站起来,走到墓前,端端正正地跪下来拜了拜。
上坡村山灵水秀,清幽安静,娘亲葬在这里就很好。以后想她便能随时来看看,算是了了他一桩心愿。
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心情难得地开阔,抻抻胳膊腿,语气也潇洒:
“天亮了,二哥,附近有什么舒心的去处吗?”
“这里是萍城郊外,云姑娘修佛时的师兄,是城里白莲寺的住持。寺庙依山而建,满山流水里常年白莲盛放,算是萍城一景,近几年才建成的,阿瑶应该没见过。不如进城去看看?无禅师父与我们有些交情,这个时候去也不算打扰,顺便还能讨份素斋吃。”
金光瑶是哭够了想找个地方散心,听到蓝曦臣描述寺里奇景,挑挑眉,颐指气使的:
“带路。”
因为云弥的关系,蓝曦臣在寺里也算熟客。小沙弥把他们请进院里就自顾自去做早课了,没有因为对方身份尊贵就特别对待,反而让人觉得很自在。
金光瑶沿着水流踱步,一路赏花,把手伸进温热的水里,面露新奇:
“原来是温泉水,怪不得常开不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在流水里种莲花呢,心思还挺巧妙。”
从前阿瑶琐事缠身,两人很少有机会这样单纯地游山玩水。蓝曦臣慢慢跟在他身后,欣赏着对佛教徒来说意非凡的莲花,时不时瞟两眼阿瑶的笑颜,心里安定又满足。
一冲动,伸手折下枝白莲,递到金光瑶面前:
“阿瑶可知这白莲的意义?”
金光瑶没说话,像是有些惊讶地定定看着他。
蓝曦臣拉起金光瑶的一只手,把花梗放进他手里:
“净土宗的僧人坚信,只要潜心修炼,临终时虔诚念诵弥陀佛号,佛陀就会出现,把人接引到兜率天的弥陀净土。这白莲,是净土宗的象征物,代表了佛陀净土。阿瑶,死后的事我不信,我只管生前,今生,我会为你造出一片人间净土。”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虽然老土至极,可架不住说出这话的人是白璧无瑕的泽芜君。金光瑶有点遭不住,赶紧用嬉笑掩盖:
“二哥,人家寺里的莲花,你就随便摘啊?”
“呃。”蓝曦臣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一下子就没了,脸上有点发烧,拿着花梗的手不尴不尬地悬着,“失礼了。”
金光瑶见多了蓝曦臣清雅尊贵的样子,不过现在傻愣愣的,也挺让人心动。抿嘴笑笑,伸手接过那枝“净土“,把手背到后面,狡黠地眨眨眼:
“是不能随便摘,我们得偷偷的。”
眼波流转间,淡淡的甜意在水汽蒸腾中挥散。蓝曦臣跟个大姑娘似的,又是脸红又是偷笑,看得金光瑶毫无招架之力,差点就放任两只手牵到一块儿,
不远处过来一个带着香疤的光头,金光瑶才恍然意识到差点被美色所惑。赶紧和蓝曦臣分开得远远的,看着像在做贼似的。
刚带完早课的无禅,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脸红的大男人,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蓝宗主光临,有失远迎。”
“无禅师傅言重了,途经萍城顺路来散散心而已,无须多礼。”
“这位是?”
蓝曦臣心虚地凑到金光瑶身边,用衣袖挡住摘下来的白莲:
“这位是在下义弟,阿瑶。”
无禅从小就对俗世很上心,虽然修佛,却比云弥玲珑很多。看见两人摘花,却并未点破,微笑着朝金光瑶也合十行礼:
“原来是瑶公子,二位远道而来,还没用早膳吧?小寺虽清贫,素斋却不少,如不嫌弃,可与贫僧一同去斋堂。稍后再差弟子陪二位在山中逛逛,残山剩水虽不足夸,白莲却还可堪一观。若是喜欢,也可摘几朵回去赏玩。书案清供,也颇有意趣。”
“那就觍颜向大师讨一顿斋饭了。”
不愧师出同门,无禅虽然言行举止自有风骨,内里的气质却和云弥足有六分像。作为凡人和尚,并未因来人是成名修士而特殊对待,谦逊温和而不谄媚,不卑不亢,果然高僧做派。
金光瑶对这个言语周到的年轻僧人印象不错,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去了斋堂。
斋堂里除了金光瑶和蓝曦臣,满屋僧侣中,还有一个俗家打扮的年轻人,正是无妄。他昨夜来找师兄玩,天太黑就索性住了一晚,反正整个寺里的和尚和他都熟,也尊他一声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