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名贵车辆构成的车队停在远离宅邸的荒郊，众多身穿单调黑西装的壮汉从里面涌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中间的加长版林肯前面，恭候着什么权贵人士。
从车子里下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你们就在这里等待老朽吧。”
“九代目…万一……”
为首的人张了张嘴，半是劝阻半是犹豫。被称作九代目的老者微微回过头露出笑容：
“请相信我，科约特。况且人太多的话，会吓到那孩子。”
科约特继续纠结了一下，随后释然地微笑道：“也是。您去吧，九代目。”
六道轮回眼等到了它的主人。
大雨滂沱的夜晚，雨点疯狂敲击着铁皮屋发出巨响，却抵不过手术室内一群人狂喜的尖叫声——
“天啊，这孩子，多么完美的配置品啊！”
“我们有救了！”
“他将会是我们家族最恐怖的武器……”
6号从麻醉中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噩梦般的、那些大人们的嘴脸，此刻他们全都高高扬起嘴角在祝贺，祝贺自己从下贱的人体实验品晋升为家族的王牌武器。
好恶心。
灵魂仿佛悬挂在头顶，还混杂着一些零碎的记忆，随着麻醉药效的消退，那些记忆冲破闸门般大量倾泻进6号的脑海之中。
记忆里有灼热的岩浆，有瘦骨嶙峋的饿鬼，有迷惘的牲畜，有好斗的神佛，还有那些彷徨在世间不知归处的普通人。它们交织涌动着，最后合为一道光融进他的灵魂中——6号突然觉得这股力量就是他本该拥有的。
他缓缓从手术台上坐直了身子，那只猩红的右眼似乎藏着一片沸腾翻滚的血海。
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杀意，那些穿白大褂的家伙们的眼神逐渐从狂热转变为惊恐。
6号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束缚在了致命的幻觉中，随后他举起不知是哪位掉落在地的三叉戟，白大褂被染成了刺眼的红。
那真的是个地狱般的夜晚啊——男孩一步一步走在狭长黑暗的走廊上，敲开一间一间有“大人”所在的房间，手里的武器一路淌着血，死者们的惨叫声却全都被无尽的雨水掩盖了过去。
“终于结束了呢。”
他矗立在一地尸体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们，要跟我一起吗？”
6号当然注意到了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孩，6号不怎么说话，但他一直在观察着同样身为实验品的其他人。有些人太过愚蠢懦弱，有些人太过自私精明，这两人则是适合当伙伴的类型。
毕竟毁掉这个家族后，有了更多事情可以做不是吗？
意料之中，他们很崇拜将这个实验室毁掉的自己，甚至天真地发誓会永远追随他。
6号取下钥匙，打开了走廊最尽头上锁的房间，这里锁着其他实验品。
“……？”
见到是6号出现在门外，孩子们灰暗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惊讶的波澜。
“那些作恶的家伙们都死完了，”6号淡淡地说道，“快点逃走吧。”
他们不可置信地望着6号，在他亲切的鼓动下，比较大胆的孩子越过走廊，尝试着走出了实验室的大门。偌大的建筑物里，只能闻到铁锈的腥味，没有人拿起可怕的武器一边叫骂一边追出来。
这就是自由吗？
“我建议你们逃出去后去找警察局。”
6号停留在门口，安静地望着其他孩子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只有犬和千种两人还伴随在他身边。
…不，不只有他们。
“为什么不走？”他没有回头，但知道是谁在身后，“犬、千种，你们先退下。”
身后的女孩看着两人走远，才出声：“我不能跟你一起吗？”
“你跟我一起，能做什么？我不需要拖油瓶。”
“……骸。”
她委屈地皱起眉头，低声喊6号的名字。
之前在这个实验室里，只有她知道他的名字，而不是作为物品被编上的数字。
“是知道一个人在外面不行，才想跟着我的吧，苏尔特，”骸笑得戏谑，“这个地狱已经被我毁掉了，所以在地狱里扮演的朋友游戏也结束了。”
苏尔特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他对自己露出过的那些笑容分明不像假的。
苏尔特，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吧？
“我一个人可以的。”
沉默半晌后，她只回答了前半句。
“这才是乖孩子，”他满意地勾起唇角，招手唤回犬和千种，“我们该走了。”
“骸！”苏尔特见他已经走出几步，忽的提高了声音喊道，“我、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话，我会来见你。”
这么一句话似乎就让苏尔特放下心来。
她遥遥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谁都没有回头。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坐落在郊外，三人行走在一片野地中，寂静无言。
“骸…大人，为什么？”犬首先打破了沉寂。
骸平日的存在并不引人注意，但犬知道他与那名叫苏尔特的孩子关系很好，他们经常在一起说话。
千种推了推眼镜，也很好奇。
“我们要对腐朽的黑手党进行复仇，对吧？”
“是、是的……”
骸垂下眼眸，没有人能看见他眼中萤火般微小的温柔：“那孩子应该属于其他世界。”
“…原来是这样。”
“即使如此，你们还愿意跟随我么？”
小孩稚嫩的面庞写着与年龄不符合的坚毅，他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愿意！”
“是你解救了我们，我们本来就该与你同在。”犬紧握着拳头宣誓道。
“那么痛苦的日子都能坚持下来，我们什么都不会害怕。”鲜有表情的千种，露出浅浅的笑。
骸一愣，他的笑容难得纯粹：“…有你们这样的伙伴，看来幸运的是我呢。”
离开后，骸调查了许多具有名望的慈善家们，向其中值得信赖的他们传达了实验室消息。在某个有雾的阴天，他站在远处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她，离开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废墟。
这样就够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这辈子应该都见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