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山谷之中，山头稀疏的草木遍布血迹，石头被剑气削成尖锐的形状，七零八落地铺在满地血色中。
瑶音明镜放在身后，面朝着众仙，嘲讽道：“如期上神只怕不知，我已经不是西洲王。你想对西洲泼脏水只怕不能了。”
她之所以临时将王位传给孰湖，就是将个人行为和西洲分割开来，昭告三界，维护魔尊的是她，而非整个西洲。
如期回头看众仙毫不意外的表情，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没想到瑶音为了魔尊转世会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她既然自毁长城，西洲仅凭孰湖几个上仙自然实力大减，这样一来，西洲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惜了，他看着瑶音周身显现的莲花台影像，不能一劳永逸，将她杀死。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敌人。如期眼珠一转，如理就知道他的想法，他瞬间心中一动，传音给他。
“抓住魔尊转世，纵使杀不了她，也能让她脱一层皮。”
如期怀疑地看了看如理，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如理一向阴险，一定有什么阴谋。
猜忌之间，他反而打消了念头。
“瑶音上神今日一定要维护魔尊，看来是决定叛离仙界，投靠魔界了。”如期振臂一呼，对众仙道，“既然如此，众仙不必留手，将魔尊正法者，必定论功行赏，为我蛇族客卿。”
众仙对视，纷纷心动。
蛇族客卿，对散仙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代表着无尽的灵珠和修为。
在利益驱使下，他们对周围还未干透的血迹视而不见，重新围困了过来。
瑶音纵有莲花台护体，还有含光剑在手，面对人海战术，仍然危机重重。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内灵力只会越来越少，到了灵力枯竭之时，她不仅护不住明镜，自身也难保。
他们此时还没有抓住明镜，不过是因为她占了地利之便，选在一处山坳下，背靠坚硬的山崖，只能从正面强攻，布不了阵罢了。
“如果此时海牙在就好了，纵使不能抵抗攻击，也能带着明镜逃走，好过在这里干耗。”瑶音麻木地挥动仙剑，带起一阵血花。
眼见瑶音杀红了眼，众仙的攻击也有些迟疑。这样下去，别是魔尊杀不了，反而当了炮灰。
如理和如期见此，暗骂缩头乌龟，只能自己上了。
和无名散仙不同，他们是成名已久的上神，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瑶音对付一个还好，此时两人同时攻击，如果不是莲花台，她早已经坚持不住，这时也只是勉强打个平手。
眼看灵力越来越少，手中的剑越来越沉重，瑶音心中发沉。
如理发现她灵力不足，立即转头对观战的散仙说：“富贵险中求，瑶音灵力临近枯竭，众仙何不一起上？”
那些散仙便纷纷围上来，企图在旁偷袭。
恰在此时，一阵清凉的琴音响起，散仙的动作立即迟缓下来，最近的几人被击飞。
瑶音没有回头，却知道一定是明镜醒了过来。只是他此时伤势极重，恐怕撑不了多久。
瑶音想的没错，如理的实力和明镜本是天壤之别。上神的全力一击，明镜承受住了已经令人意外，更何况还要调动灵力攻击。
他勉强坐起身，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却面不改色地坚持住了。
只因他知道，此刻他倒下了，瑶音就会面临更险恶的处境。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早知如此，就将青丘婴宁杀了，就不会面临如此绝境。
他这么想着，却也觉得婴宁的动作未免太快，难道婴宁已经怀孕，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除了他这个眼中钉？
飘渺又危险的琴音之下，含光剑时隐时现，相互配合默契，挡住了所有攻击，众仙久攻不下，双方陷入僵局。
只是随着琴音断断续续，曲不成调，预示死亡的临近。
众仙就像闻到腥味的饿狼，蜂拥而上，想抢到头一份功劳。
趁瑶音被拖住时，如理突然消失在原地，在此出现时，已经在瑶音身后。
瑶音发现不对转头时，正好看见如理将剑捅进明镜胸口。那一刻，明镜胸口痉挛的弧度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不…”瑶音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气音，本能地驱使飞剑捅进如理丹田。
如理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没想到瑶音会回头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蛇君之位，终归和他无缘。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瑶音撑住明镜无力的身体，目露绝望，一味哀求。
明镜口中流出的鲜血是那么刺目，仿佛没个尽头，她擦了又擦，却发现只是徒劳。
明镜抓住了她的手，脸色发青，却仍然笑如清泉：“音音，我只怕不能陪你了，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对不起让你身败名裂。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活下去。”瑶音紧紧抓住他的手，却发现鲜红的血早已浸透了手掌，根本抓不牢。
就像指尖的沙，无法停留。就像命运的钟，终于敲响。
后来的一切就像一场鲜红背景下的默剧，明镜虽然看着是死了，但是如期并未罢休。
他是这么说的：“魔尊有夺舍之法，谁知道死没死，不能让他留下尸体。”
瑶音的心神本已经随着明镜离去，此时被连续的攻击唤回，见他们仍然不罢休，终于红着眼回头。
在那一刻，众仙动作停顿了一下。
该怎么形容瑶音此刻的样子呢？比起一位仙人，可能用魔神形容更恰当。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丝毫感情，仿佛一个充满戾气的杀星。
那一天的场景，再往后很多年，活下来的仙人都不敢回忆，成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一刻，瑶音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有多痛苦，就要多少痛苦来抵。明镜留了多少鲜血，他们就要千倍万倍地还。
这个不知名的山谷洒遍了仙人的血，在往后的千百年里，长出来许多洁白的曼陀罗花，都是仙血滋养而生，是一味不可多得的炼丹奇材。
瑶音不知道含光剑杀了多少人，她只知道不能让他们接近，不能毁了他最后的痕迹。
只是来的仙人仿佛杀不尽，她逼不得已燃烧了一部分生命本源，神智恍惚。
中间好像海牙来过，她差点误伤了他。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她听不清，只知道明镜好像被他带走了。
这样也好，只要她挡住这些人，明镜就能回到魔界了。.七
等视野中的仙人越来越少的时候，她已经站立不稳，闭目倒下的瞬间，看见了一片蓝色的衣角。
恍惚中听见一声熟悉的叹息。
瑶音醒来的时候，是在九重天琅嬛阁中，旁边是自小伺候她的萍柳。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这副场景是她在天宫看了上万年的。
只是她继任西洲王位后，就把伺候的侍女们一起带到了紫麟宫。
“公主终于醒了。”萍柳喜极而泣。
“萍柳，你怎么在这里？”瑶音做起来的时候浑身无力，“我怎么回九重天了？”
她记得自己在灵元大陆历飞升雷劫，她这是，历劫成功了？
萍柳将她扶起来，靠坐在软枕上。
“公主昏睡许久，帝君便让我上天侍奉。”萍柳温柔地说，“公主这次受伤颇重，帝君恰好遇见，就把公主带回来了。”
嗯，她到灵元大陆前，的确身受重伤，是被蛇君如墨打的。
她想到这里，立即问：“我离开多久了，万仙大会什么时候开？”
也不知道若水在哪里，还要把留影石拿到手才行。
萍柳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说：“公主离开大约一千两百年，万仙大会才开过不久。”
竟然错过了万仙大会。
瑶音眉头一蹙，虽然觉得萍柳神情有些奇怪，也顾不上多想。
她此时只想杀了如墨报仇。
萍柳见她身体虚弱，却要下床行走，顿时焦急问：“公主这是去哪里？”
瑶音站在地上，满头虚汗：“我要回西洲。”
萍柳赶紧扶住她问：“公主急着回西洲做什么？不久后就是新蛇君受封典礼，到时候又要上天，来回岂不折腾？”
瑶音愣住了，转头问道：“什么新蛇君？”
萍柳将她扶回床上，看了看她，垂眸说：“蛇君如墨作恶多端，万仙大会上参奏者众多，他自知难逃一死，就自绝了。”
瑶音彻底愣住了，她靠在床上，难以置信仇人就这么死了。
但是萍柳没有理由骗她，这种事到外面稍微打听一下就会戳穿。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如墨死了，终归是好事。虽然不是她亲自报仇有些遗憾，但也无伤大雅。
她在殿中修养了两天，各种灵丹灵果的浇灌下，终于可以下床走动，只是仍然浑身发软。
她在殿中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
“这几天怎么不见师尊？”瑶音觉得奇怪，她伤得这么重，师尊不可能不来看她啊。
“公主，帝君闭关了。”
萍柳说这话的时候，瑶音十分惊讶，因为在她记忆里，师尊从没有闭关的经历。
“师尊怎么了？”瑶音有些担心了。
“公主，我也不知。”
对于萍柳的回答，瑶音丝毫不意外。
帝君为什么闭关，普通的仙侍当然不知，要想打听出来，恐怕只有往上清殿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