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朗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夏青鸢，在死气与血腥味密布的抒怀城内，他的面容依旧俊朗非凡，纵然是经历刚才那般绝境，也仍然未给他添半分的狼狈。
后者的眼神依旧纯粹，握紧顾月朗的手，在这业火纷乱的抒怀城内，宛若长白山间的一片雪花。
“从前坊间传言，长白医馆是一间一夕之间多出来的医馆，而那一年，正好是我出生的年份，爹爹，是为了我才留在沽源城的吗？”
顾月朗的眼角多了一丝笑意，夏青鸢很聪明，所以很多问题根本不必点破，她就自己通透了，无论是医学，烹饪，还是生活。
但这样，似乎也有哪里不妥。
过于通透的人，最容易陷入痛苦执念，与悲伤。
就如同那往复千年的轮回寻觅。
“没错，我的确是长白山间的妖精，怎么，我们青鸢会害怕吗？”
“怎么可能！”
夏青鸢快步走上前一步，与顾月朗并行：
“青鸢虽然害怕刚刚那人，也的确恐惧这抒怀城内发生的事情，但也绝不是好赖不分。这么些年来，爹爹为了我停留在沽源城，将我视为亲生的女儿养大，悉心教导我又怎会不心怀感恩？就算爹爹是妖精，那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妖精，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妖精！只是……”
顾月朗一顿，心口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那暖意让他恍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干脆停了下来，问：
“你是想问你的亲生父母吗？其实我是不知道的，那年你是被人贩子卖到沽源城来，我正巧路过，见你生的聪慧可爱，又加之流浪许久，才生下停留之心，但如若你要去寻，我也是有法子的。”
夏青鸢顿了一顿，眼中闪烁的光芒一闪而逝，又期期艾艾的开口：
“我……青鸢并不是……我只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月朗轻声笑了一下，说：
“好啦好啦，别那么紧张，我知道你是一直想见你母亲的，但那时候是灾年，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还是否存活，也就没有刻意去寻，既然你想见，不如咱们下一站就去寻吧。”
夏青鸢闻言静默了片刻，顾月朗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城楼上的火把渐渐烧了起来，传出熙熙攘攘的声音，城门处有人在惊呼着什么。
但这些好像都与他们二人没有什么关联，夏青鸢一言不发，顾月朗也没再说话。
月朗星稀，在这座黢黑的城池里，落下一片光洁薄纱般的月光，照彻这人间的生死，与行走在路上的人。
走着走着，夏青鸢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从后方抱住了顾月朗的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爹爹！对不起……爹爹，哇啊！我不是我不是……你也不要不要我……我只是……只是……唔哇……”
夏青鸢似乎是被吓着了，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但是逻辑一点都不清楚，所以谁也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顾月朗一顿，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转过身轻轻的拍着这莫名其妙突然哭起来的孩子的背，免得她呛到。
夏青鸢愣是哭了好一会，这一晚上，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她经历，知晓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太多太多，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坚强，要自主，不能给任何人添麻烦，最后好像，还是添了麻烦。
等到她终于稍稍平复自己的心情，顾月朗牵着她的手，向着城内的某个方向走去。
“爹爹……”
夏青鸢带着浓厚的鼻音开口。
“嗯？”
“青鸢只是想知道生下我的父母如今好不好，当初我又是为何出现在沽源城内，我真正的爹爹就只有你一人而已，青鸢很任性，一直以来给爹爹添了很多麻烦，但是……爹爹千万别不要我……您永远是青鸢，最最最最最喜欢的爹爹。”
顾月朗一愣，他一直以为这妮子是害怕的紧了，坚持了这么半天方才终于崩溃，毕竟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不成想，原来她一直是在担心害怕这个？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作何回答。
他没有回答，夏青鸢也没再说话，只是牢牢地牵着他的手，由着他带着自己向前走。
“我不会不要你的。”
顾月朗憋了半天，最后就吐出这么几个字。
夏青鸢抬起头，隔着薄纱似的月光，她恍惚看到顾月朗眼角的一丝不自然，和脸上微微的红晕。
“嗯！
她重重的答应了一声，心中便再没有一丝不安。
她们是最了解彼此，最亲密无间的父女，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往后的余生啊，也会一直都是。
在这血与死亡的炼狱里，夏青鸢的心突然变得非常的宁静，仿佛这一切都无所畏惧。
……
“爹爹，我们去哪儿呢？”
夏青鸢忍不住轻声问道。
即便是有顾月朗在身旁，但因着越来越靠近城中央，周围残破不堪的尸体，恐怖非常的骷髅越来越多，让人心中生骇。
顾月朗向着远处望了望，轻声说：
“去找一个人，唔……或许不止一个。”
夏青鸢一愣，略好奇的问：
“会有人在如此恐怖的炼狱之中活吗？那……那个人是不是和爹爹一样厉害？”
刚刚可差点就把你爹爹给杀了。
顾月朗暗自吐槽，然后无可奈何的安抚了一下神识里激动的那朵雪莲花。
直到遥遥看到一个大坑，坑里的人尚有一丝气息，才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们走上前，看着坑里的人。
夏青鸢一愣，觉着这面容似是有几分眼熟，然后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在观云楼上要杀他们的的那个人吗？
“萧月笙？”
坑里的人睁着眼，愣愣的望着远处的月亮，并没有吭声。
“他说他要救你。”
那人依旧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复，只是仿佛痴傻一般，望着天际的夜空，沉默不语。
顾月朗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突然不着边际的说到：
“刚才那人，之前也不过是个凡人，来寻我，便是千方百计要救他，身为妖怪的爱人……而且……对于我们百草树木化成的妖怪，根本对性别无所谓，因为大多数我们最初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萧月笙一顿，微不可见地侧了侧头。
“选择一种模样，不过是方便在这世间行走罢了。”
顾月朗没太在意他的反应，只是照本宣科的继续说：
“他说，他一直都知道许多事，并非是你的本意，他也并不是逃避你，而是在你的心中有一股执念，这股执念不属于你，却促使你做了许多事，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利用你。”
萧月笙缓缓转过头，轻轻的说：
“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