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天边夕阳西下,霞光漫天。鸟儿从红彤彤的天际飞过,向着家园的方向归去。
江边的渔夫背对着晚霞不疾不徐地收拾渔网,一大滴水珠“啪嗒”一声落在渔夫的草帽上。渔夫疑惑地抬头,便见天空落下一串串水珠。
酷夏傍晚,一场大雨突然而至,街道上的人们纷纷奔跑起来。
道御史府后宅,清悦的男音伴着雨声哼唱着……
“万木萧萧风雨急,
江湖渺渺暮烟凄。
扁舟何处寻渔父?
回首沧波一钓翁。”
年轻男子半挨在台阶上,腰带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手里握着一壶酒,嘴角挂着惬意的笑容,半闭着眼唱着歌:
“万里浩海情何限,
飞鸟犹恋故园花。
别后风流今已矣,
只见西风日又斜。”
韩江雪倚在书房阁楼的窗边,看着不远处凉亭内哼曲的男子。
“这位崔大人号称‘崔郎一曲动长安‘。”蓝桃在一旁给韩江雪轻轻摇着扇子,笑着看那人,“只要他赴宴,多半要高歌一曲。因其音色美妙,歌声婉转,引得长安人人争相聆听。”
韩江雪将手伸出窗外,雨水落在她手心,格外清爽。
蓝桃兴致勃勃地继续说着,“这位崔大人,也是个潇洒人物。他虽是周国公的幼子,实际却非正经国公府公子。生母不过是个卖唱的。周国公当年外仕,周国夫人并未同行,下面的人就送了个歌姬聊以慰藉。”
一曲笛声悠扬。
只见凉亭内燕王坐在边上光着脚,掀起裤腿,一边把脚伸在亭外戏水,一边吹着笛子。
而那崔子格姿态轻松地一边喝着酒,一边手撑着脑袋看他。
一直不说话的韩江雪突然出声,“燕王与崔大人私下很亲密吗?”
“周国公乃当今陛下的娘舅,崔大人算是陛下的表弟,燕王的表舅。都是自家亲戚,哪会没有交集?”
“算是?”韩江雪从前常年不出门,且当时尚且年幼,并不知长安的绯闻。
蓝桃用团扇掩嘴一笑,“姑娘忘了,士庶不通婚,何况贱籍乎?虽说周国公当年给其生母脱了乐籍,弄了个士族庶女的假身份,可周国夫人不肯过纳妾文书。没有婚书,非婚生子,且周国夫人身为嫡母,不愿认养,那便是私生。”
“无名无份,如今倒能春风得意,也是不简单。”韩江雪评价道。
“自然是不简单的。”蓝桃笑了笑,“当年周国公为幼子请求荫官,周国夫人怒而状告丈夫欺瞒天子,罔顾礼法,为私生子请荫。本来想睁只眼闭只眼的皇帝,见闹到了明面上也不敢违了礼法。最后还得训斥周国公一番才了结此事。”
“你越说越让人不敢小瞧他了。”韩江雪回头笑看了蓝桃一眼,“那他是怎么翻身的?”
“不能封荫,便只能自考功名了。”
“了不起。”韩江雪赞道。
她禁不住打量楼下的崔子格。
楼下喝着酒,一直半闭着眼睛的崔子格突然睁眼,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她。
四目相对,倒是唬了韩江雪一跳。
还不待韩江雪作出反应,只见崔子格举起酒壶,遥敬一下,继而仰头痛饮。
真是风流倜傥。
韩江雪微微一笑,远远屈膝还礼,表现落落大方。
崔子格见状挑了挑眉。
余光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玄昊禹停下吹奏之音,顺着崔子格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阁楼上的韩江雪。
“听说你离京时,韦氏女自奔追随?”玄昊禹目光落在韩江雪处,不咸不淡地问身旁的崔子格,“韦女公子人呢?”
“捆了丢回韦家。”崔子格眼睫毛轻轻一扇,眼中闪过轻蔑的神色。
“郎心如铁,辜负女公子一往情深。”玄昊禹嘴角微挑,看向仍盯着韩江雪身影的崔子格。
“送上门的女人不要也罢。”崔子格不屑道。
“此言差矣。”玄昊禹明朗一笑,“本王倒以为韦女公子勇气可嘉。”
阁楼上,韩江雪瞧见那二人都看着自己,缓缓退了回去。
太惹人注意,不见得是件好事。
“咯吱!”楼下传来推门声。
“公子衣服都湿了。”表哥的书童小让嚷了一声。
韩江雪闻言赶忙抬脚要下去,却见苏吟已经大步登上阁楼。
他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都滴着水。
“何必冒大雨回来?”韩江雪埋怨着他,和蓝桃赶紧上前给他摘帽子除外衣,“仆从怎么不给你打伞?”
“不辞越发不得力了!怎么能让公子淋雨?”蓝桃心疼得不行。
正说着,不辞已经拿回来一套干净的衣服,“蓝桃姐姐错怪我了。我可是撑着伞在公子身后追呢!”
不辞一边还嘴,一边和小让拉着苏吟到小隔间换衣服。
片刻后,苏吟一身干爽地走了出来,可头发还湿答答的。蓝桃手里早捧着干净的洗脸巾在一旁守着。见他出来,韩江雪夺过洗脸巾,摁着苏吟的肩膀,让他一屁股坐在软凳上,给他搓干头发。
“不过一个崔子格罢了。”韩江雪一边给他搓头发,一边嗔他,“势倾天下的燕王都不怕,一个崔子格你慌什么?”
苏吟像是赌气似的不吭声,脸颊有那么点鼓出来。
“气什么?”韩江雪见他难得孩子气,不由一乐,“气人家跑到你这儿,不带你玩啊?”
“我故意的。”苏吟小声蹦出这个几个字。
“嗯?”韩江雪以为自己幻听。
沉默着顿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再憋出多几个字。
见韩江雪不搭理自己,苏吟脸更鼓了。
就是故意淋雨的!心疼了吗?
跑去和人家散步,还搂搂抱抱。
韩江雪看着他那气呼呼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好啦!别生气了。以后我做什么,必事先请示我家苏大人。”韩江雪柔声哄道,“我早叫蓝桃在荷花厅备了晚宴。人家不请你喝酒,你自己凑上去太丢分。但既然人来了,也不能装不知道。不如大大方方为崔大人接风洗尘。”
这事儿,苏吟是早知道的。
韩江雪偷瞟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但绷住了,没笑开。特别可爱!
郎君憨态可掬,真的是让人很想掐脸呢!
入夜时分,雨已停歇,房檐滴落着水珠。屋顶、地面、长廊、花草林木……被雨水冲刷地十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