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森淼就在眼前。
她嘴里呵出白气，脸上被风刮出了红血丝，眼睛却格外有神采，里面仿佛饱含着温柔话语正准备倾诉，她还没有开口，韩斯越却好像已经先听见了她的开场白。
程森淼的校服外还裹着厚厚的过膝外套。她好像比一般人还怕冷，手指头冻得都发红了。衣服厚得好像一只小熊——韩斯越突然想。
她想起来年幼时爸爸送的小熊玩具，它有两只漆黑的眼珠，看起来可爱中带着一点笨拙，韩斯越喜欢拽住它的两只手玩闹，毛茸茸的，有一种温暖的亲切感。
她的思绪烦乱。从听到班中流言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开始乱糟糟的——可韩斯越所想的和同学们说的却不是同一件事，虽然好几个女同学都在她耳边嚷嚷，说程森淼是因为想和宋原俊谈朋友才接近她的，可韩斯越没有相信。
韩斯越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她不相信程森淼是因为宋原俊才接近她的，但程森淼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程森淼曾经说过，理由只是因为‘想和她做朋友’，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让她有了这个动机？
这成了韩斯越心底的一件烦恼事，困扰了她一整天。从相处以来，她看得见程森淼的真诚和坦荡，程森淼好比一场突来的雨，没有防备地就渗透进了原先平静的生活中。
韩斯越静等着程森淼接着开口。可程森淼并没有急着说话，她只是先安静地凝视着韩斯越，脸上有种缄默的笑意，眼里像有魔力一样，令人移不开眼。
反而是韩斯越先忍不住问她：“你要说什么？”她的语调中难得有一种孩子气的别扭：“不说就算了，我不想在这吹冷风。”
“我就只有几句话要解释。”程森淼往前走了一步，“我和你们班那个宋原俊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是因为宋原俊才接近你的。”
“我知道。”
韩斯越这话说得突然，反而让程森淼一时忘了下文，她嘴上卡壳了一会，没办法的，只能又问：“那是怎么了？”
“我还是想知道一件事。”韩斯越直接把藏在心底许久的话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做朋友？”
女孩脸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落寞。程森淼见了，忙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臂，诧异地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她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不解的迷惑：“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她说，“我很无聊的，不像悦诗那么有趣，也不像其他同学一样那么会聊天说话。我想不通，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会有什么意思？”
程森淼先是惊讶，随后心中了然。她抬起手，小心地以指尖拨动韩斯越额前的碎发。这样的举动稍显亲密，她不知道韩斯越是否会抗拒，可心中涌起的怜爱撺使她不顾后果地靠到韩斯越身边，她轻声说：
“可是，你是韩斯越啊。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程森淼告诉她：“斯越，你一点也不无聊，你在我心里面，是最特别的人。”
“……是吗？”韩斯越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不确信。
“当然是的，你只是还不明白。”程森淼说。她没有想到，在她心中熠熠发光的韩斯越居然曾经会有这种想法，她怎么会觉得自己无聊，觉得自己不够好呢？
她怎么可以这么觉得。
程森淼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告诉她，两人面对面，静默地站了好一会后，程森淼才说：“斯越，你玩过魔方吗？”
魔方？韩斯越虽然觉得程森淼这话题转移得牵强，但她还是回答：“小时候玩过。”
“五阶魔方是最难的魔方，拼好以后的成就感也是最强的，它不仅能拼成六个整面，还能做出不同的花样。”
程森淼以手示意着，比划出不同的图形。她笑着说，“在我心里，你就像是这样的魔方。与众不同又充满色彩，每一面都代表着不同的可能性。你只是还没有试着开始拼凑自己，把完整的一面展示出来，你那么好，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
“你不知道吗？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喜欢你，他们喜欢韩斯越这个人，很喜欢，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
程森淼把手缩回外套兜里，眼中透露出熠熠神采，语气坚定地说：“韩斯越在我心里面就是最特别的。”
韩斯越屏住呼吸，一字不漏地听完了程森淼的话后，她才松了口气。
程森淼也太会说话了，她不合时宜地想，打心底不好意思起来。这一会，韩斯越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提问，都是因为程森淼的话，她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可程森淼却又突然提起来：“你不是问我，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做朋友吗？”
程森淼笑着回答：“因为……我要做你最特别的朋友，这就是理由。”
韩斯越小声地开口：“这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可我回答你了啊，”程森淼耸了耸肩，脸上颇为无辜地说：“这可不是我的解释，这是我的‘实话’。”
心底的疑惑莫名消解了，韩斯越坦然地接受了程森淼这个根本不算理由的理由。程森淼又说：“这下你不和我生气了吧？”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啊，对对。是我不好，怎么能用生气这个词呢，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误会。”程森淼笑得眯起了眼，她很想摸摸韩斯越的头，但还是最后还是忍住了这股心思，她说：“外面太冷了，我们赶快到你那去吧。”
“好，我们赶快走吧。”韩斯越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问：“悦诗呢？”
啊？
程森淼这才想起来，金悦诗还在后头呢。她赶紧往后一看，借着一看，远远的似乎来了个人影，程森淼怪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后方，说：“斯越，你看看，那是不是悦诗？”
韩斯越也认真分辨起来，瞧了一会，果然是金悦诗来了，她把自行车踩得呼呼生风的，很快就到她们跟前停下。
“程森淼同志，你太不够意思了！”她踩定自行车，转而又看向韩斯越，一人赠了一个白眼，“还有你，韩斯越！大冷天的，骑那么快干什么？不怕感冒吗？”
“就等你了。”程森淼说。
“和好了是吧？”金悦诗看着韩斯越，“斯越，心里不闹别扭了是吧？”
韩斯越忙说：“我才没有闹别扭。”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金悦诗一挥手，又看向程森淼，她觉得自己跟个和事佬似的，“程森淼同志，你车都不要啦？”她努了努嘴，示意躺倒在冷硬地面上的自行车，“多好的车，你可真造的！等等漆都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