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开口,沈毓抢先又一句:
“听你这么说,秦越兄没死?”
语气一惊一乍,演的很是认真。
见燕淮神色仍是平静,他心里只觉得好笑,合着做戏都做全了。
“主子命我前来,是因为有一事相托。”燕淮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个物件,上面沾了血迹。
“就是为了交付此物,才被人伏击身受重伤。”吃力地诉说着。
攥着的手缓缓展开,沈毓看清了掌心那物全貌。
玄黑色铜制的物件,老虎的形状,虎头朝右,上面刻着金色篆文。
这是半块虎符,还是保管在皇帝手里的那一半。
沈毓瞳孔骤缩,不动声色着。至于这是掌管何处军队的虎符,他也有印象,是宫里的禁军。
怎么会在燕淮,或者说是荀衍手上。
真的是因为这个,荀衍才被置之死地,而不是假死?沈毓心中一沉,另一半虎符又在哪。
虎头朝左的那枚,向来是掌管在禁卫军统领手里。上一世存有的印象中,这个人姓荀。
荀皇后的幼弟,不过后来去了北疆,最后战死沙场,却得个叛国贼的名头,成为家族的耻辱。
尸骨无存流落在蛮夷之地,死后也不配进家庙供奉,犹如孤魂野鬼一般。
裴怀小时也见过这位荀统领,被抱着的时候胡子碴怪扎人的。
荀统领临走前还说,回来会给带他带把弯刀,从北狄人身上缴来的那种。
这样一走就是八年,裴怀也渐渐忘了他。
直到第五年时回来个小小的人,走路还不稳,住进了大梁皇宫。
说是体恤荀家,接进宫善待,实为质子。
这个就是荀衍,荀统领和北狄女子生的孩子,自小便是副异族相貌,深目高鼻。
浅浅的琥珀色的眸子,衬着张脸越发白净,五官锐利笑起来却软软的。
风雨亭见到荀衍时,沈毓便知道,这就是他想像的长成后该有的样子。
美不胜收,却又锋利扎眼,像把利刃似的刺人。
像极了那把未得到的北狄弯刀。
荀衍的母亲是北狄最美的女子,当时流传着一首歌谣,说她美如夜里白沙上的新月。
新月是北狄人的图腾,而她是北狄的圣女。
不过是旧朝覆灭后,被驱逐斩杀的前圣女,被荀统领所救。
可是圣女永远是纯洁、不可玷污的,纵使新旧交替,她也被驱逐,却逃不过被抓回赴死的命运。
第八年,传来的是荀统领的死讯,并北狄人的王崩逝的消息。殉葬的是那个被寻回的圣女,跳着舞、和上歌谣,就这么死在火中。
裴怀再也没收到那把承诺的弯刀。
荀衍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父亲的污名,暗地里被欺辱谩骂着。
也渐渐习惯这些,成了个畏畏缩缩的小结巴。
在北疆的草原上时,还是个整日吵着要骑骏马,视他父亲为大英雄,一个单纯天真、无忧无虑的孩子。
现在不过也才七岁,便已尝尽人情冷暖,受尽白眼。晚上总会抱着自己,偷偷唱着歌谣哄自己入睡。梦里有父亲的羌笛,有母亲低声哼着口中的异族曲调。
浑浑噩噩地过着,一日又一日。
直至遇到裴怀这束光,可惜过了几年,也熄灭了。
沈毓接过虎符,装着傻:“这是几个意思。”
“主子死前让我把此物交于您,”燕淮的神色略有波动,“只有您能保管好。”
“哦?”沈毓挑挑眉,“如果我不愿掺和呢?”把玩着手里的虎符,失火时丢的是不是这枚,怎么又物归原主。
而且觊觎它的人在暗处,敌暗我明,牵连进去不是小事。
荀衍一行人因为这个死了,燕淮也身受重伤。而如今沈毓的身份,背后有着诸多干系,譬如沈父温氏,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主子说您一定会答应的。”燕淮说的肯定。
沈毓微微哂笑,到底是该说荀衍天真还是什么。不过倒真说对了,他摩挲着手中虎符,展开扇子摇了两下:“成交。”
这事就算过去了,沈毓问了七喜的下落,原是在知府夫人那。
晚上不是很有胃口,只吃了碗茶泡饭,佐以一碟子咸菜。
看着燕淮喝下了药,又打点好一切琐事,沈毓被服侍着洗漱完,便觉得浓浓的困意
屋里浓重的熏香早被撤掉,可躺在床上还是闻得到股甜腻的味道。
头昏昏沉沉的,一闭眼就入了梦。
恍惚中觉得自己在颠簸的马车中,行驶地不大平稳猛然惊醒。
睁眼便见着那个白衣书生,沈毓十分诧异,这人不是带着钟秀一道走了吗?
怎么就在眼前,自己为什么又在马车上。
白衣书生见他醒了,也没说话,而是慢斯条理地双手拂上脸颊,接着撕起了脸皮。
沈毓眼睫微颤,看着一整张假面被摘下。
书生随意地丢在一边,瞥到沈毓神色,转过头对着他笑道:“易容术。”
真面目依旧是细眼长眉的,却换了个人。
之前那副长相平常到扔进人群里就被埋没,现在却是张好相貌,一派斯文。
总觉得这样子有点熟悉。
沈毓直起身,盯着书生沉声道:“你怎么在这。要带我去哪?”
书生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嘴角微勾:“京城。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京城?沈毓听得越发迷糊,自己不是已经回了沈府,为什么会被他拐来。
“不是钟小公子您答应的吗。”书生面上多了几分怀疑,却仍慢条斯理地补充一句,“或者说,宣世子?”
八年前宣国公枉死的独子——宣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