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慈恩寺也归于宁静。
顾先生正打算歇下，桌子上的蜡烛突然熄灭，一道黑影倏忽闪过。
对方的武功修为极高，身形更是快得连顾先生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都难以察觉。
只不过，大内高手和顾家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没人能在他们加强守备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混进来。
所以，来者只有他家徒弟了。
真是调皮啊。
顾先生挑起嘴角，白皙的指尖沾了一滴茶水便运功朝房梁的某处打去。
果然，梁上之人被逼落。
黑暗中，两人凭着过人的内力判断对方的位置，瞬息间便交手了数个回合。
“得了得了，过个瘾就是。大半夜的，你不睡，老夫也要休息。”
顾先生用浑厚的内力逼退对手，然后利索地点亮房中的蜡烛。
柔和的烛光下，端木澈凛然负手而立。
他眉宇间透着几分掩盖不住的贵气，气息沉稳，一身暗色的长袍修身而挺拔，俊美得宛若暗夜中绽放的曼珠沙华，华丽又魅惑。
“无趣，这就便求饶。”
“什么求饶，老夫这是适可而止，真是倒霉孩子。”
顾先生径直在桌子前坐下，轻笑着调侃：“不过澈儿，你都娶媳妇了，还整天深夜造访我们，明白人晓得你是切磋，外人嘛……难怪百姓老传你断袖。”
端木澈不以为意，只平静地问：“为何突然增派高手过来保护乐安？”
顾先生有些惊讶。
他的手下丝毫不输大内高手，而且他们擅长隐匿，端木澈居然能发现他们。
看来，自家徒弟的修为又增进了。
“可以啊澈儿，这都让你发现了。不错不错，有为师当年一半的水平了！”
“说人话。”
“老夫这不心疼徒弟弟，打算让你睡个安稳觉，明早再告诉你的嘛。”
顾先生嘴上说着，却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端木澈。
端木澈听罢前因后果，眉头微蹙。
又是西域之毒……么。
“到底是何人在背后下这么一盘棋，竟还要拉大皇兄当替罪羔羊。”
他口中的大皇兄正是凉王端木珩。
江国崇尚水德，皇子的名字都沿用水字旁，端木珩是唯一的例外。
至于说端木珩是替罪羔羊，是因为端木珩的封地毗邻西域，而他本人也与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恩怨。
简单说，他的悲剧源于秦家。
端木珩本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却因为秦乐安的亲姑姑秦晚而被永远地钉在耻辱的柱子上。
皇帝登基初期，权臣当道，端木珩的外祖父是当时足以只手遮天的右丞相。
右丞相权倾朝野，皇帝还是太子时，不得不和端木珩的母亲联姻。
也正因此，端木珩出生没多久便被皇帝立为太子，可谓天之骄子。
可惜啊，这一切只是皇帝复仇的筹码。
皇帝的白月光秦晚，也就是秦乐安的亲姑姑正是被端木珩的母亲害死的。
秦晚出身将门，和皇帝是青梅竹马，也是江国赫赫有名的女战神。
因秦晚的心腹被端木珩的母亲策反，秦晚被敌人里应外合，壮烈地战死沙场。
主将暴毙，外敌长驱直入。
为了保住国家，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忍痛和端木珩的母亲完婚，借助一切可利用的力量稳住局势，甚至亲征才成功抵御了外敌入侵。
容奕的父亲是秦晚和皇帝的挚友，他觉得秦晚死得蹊跷，便和皇帝暗中调查她的死因。
水落石出那天，他沉默了。
皇帝端木渊更是悲痛欲绝——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害死他挚爱的仇人。
原来，端木珩的母亲从小就单恋皇帝，怎奈皇帝眼里只有秦晚。
为了除去眼中钉，端木珩的母亲不惜勾结外敌，甚至逼秦晚的心腹害死她。
皇帝是个狠人，得知真相时他羽翼未丰，便选择隐忍不发，甚至主动册封端木珩为太子。
他和容奕的父亲韬光养晦，暗中培养羽翼，终于在登基的第七年一举推翻旧势力。
皇帝崛起后雷厉风行地诛杀奸臣，以右丞相为首的权臣几乎无一幸免。
为了替秦晚报仇，皇帝甚至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亲手斩杀端木珩的母亲。
尔后，皇帝甚至想亲手杀死自己耻辱的结晶——端木珩。
和生母的心狠手辣相反，端木珩从小温和善良，百姓和大臣极力劝说皇帝三思。
最终，皇帝只废黜端木珩的太子之位，并改其名为“珩”，用行动否认了这个儿子的存在。
没多久，端木珩被贬谪至江国最荒凉的地域——凉州。
没有皇帝的准许，端木珩不可离开凉州半步，余生算是被囚禁在蛮荒之地。
也正因此，秦乐安若为西域之毒所害，端木珩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不过，端木澈相信端木珩。
在右丞相被拉下神坛前，端木澈因为生母像极了秦晚而被端木珩的母亲记恨。
她命令女官克扣端木澈的粮食和物资，甚至总是变着花样折磨他。
皇帝那时沉迷情伤，纵然他政治开明，却一度不顾妃嫔和儿女，后宫生活黑暗而残酷。
遇到继皇后之前，端木澈孤苦无依，是楚王一起保护了他。he
也正因此，楚王受到了牵连而被端木珩的母亲针对。
这时，端木珩站了出来。
年幼的端木珩无法改变自己母亲的恶行，便在暗中接济端木澈和楚王。
因为他，端木澈才有机会活着遇到改变他命运的继皇后。
时光荏苒，端木澈已身居高位，却永远不会忘记，端木珩被侍卫抓进天牢的那天。
当时，端木珩正给他和楚王送饭。
侍卫踢翻食盒，粗暴地给端木珩戴上桎梏，说什么皇帝要亲手杀死他。
那一刻，端木珩深知大限将至。
他害怕自己的交情害了端木澈和楚王，便故意当众辱骂他们，希望能和他们撇清关系。
那是端木澈第一次见儒雅随和的端木珩骂人。
端木珩平日连犯错的侍女都不曾责骂半句，那天却用了最狠毒的措辞。
端木澈清晰地记得，端木珩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阴狠，却骂着骂着便泪流满面。
也是，他没有任何过失，自己的父皇却因为一句“血脉不纯”便要亲手斩杀他，任谁都难过。
帝王无情，大抵如此。
如今，端木珩的母族被灭族一事已过去多年。皇帝遇到继皇后之后，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冷酷无情，端木珩却再也不出当年的阴影。
他拒收端木澈兄弟俩的书信和礼物，纵然遇到了心爱的女子，也狠心推开她，唯恐拖累别人。
这些年，端木珩始终孑然一身，夙兴夜寐只为凉州的百姓能在逆境中筹谋生计。
试问，这么一个善良而温暖的男子，又怎会如此歹毒地谋害秦乐安。
只不过，幕后黑手竟把魔爪也伸向他。
而无论是大皇子端木珩、楚王还是秦乐安，他们都是端木澈在意之人。
对方竟敢一而再地伤害他们，端木澈发誓，他定会十倍奉还。
“澈儿，你们便按计划如期出行吧，此事交给师父调查就是。”
顾先生罕见地认真起来，“秦晚对我有恩，我于情于理都得帮安安丫头。”
“也好，我离京这段时间，影密卫便由你差遣，他们收集情报的能力不输你的人。”
“好。”
顾先生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澈儿，你若坚持微服出行以便体察民生，不如让韩兄弟同行？”
“……”
“旅途不平，你也可以借助一下他的势力嘛。那孩子会是个不错的盟友。”
见自家师父如此盛赞“情敌”，端木澈有些不爽：“你就不怕他就是幕后黑手？”
“不怕，师父可以用性命替韩兄弟担保他的人品，何况……”
“何况什么。”
“就算他要算计全天下，也绝对不会伤安安丫头半分。”
“何意？”
端木澈忍不住在意起来，为何那家伙宁负天下也不负秦乐安？
他，莫不是觊觎她？！
“徒弟弟莫慌，安安于韩兄弟有救命之恩，韩兄弟只是感激她，敬佩她。”
“……救命之恩？”
“不错，当初安安荡平黑水寨时顺势救了一批人质，韩兄弟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就想以身相许了？
端木澈哼了一声，鄙视道：“就一个被秦乐安救过的人，如今想反过来保护她？”
“那是意外。”
顾先生没有多说：“韩兄弟当初是被最爱的人背叛这才沦落到黑水寨。”
“……”
“如今那人已自刎谢罪，韩兄弟也非当年之人，师父信得过他。”
顾先生经历过风风雨雨，能让他说出一句“信得过”，韩璟修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端木澈没有表态，反问道：“他此时出现在慈恩寺，你早便打算让他随行了吧，不是么。”
“哦豁，被发现了。”
顾先生笑了笑：“他一直想当面感谢徒媳儿，可惜没有机会，所以为师……”
“呵。”
“徒弟弟大可放心，韩兄弟对安安没有非分之想。”
端木澈傲娇地哼了一声：“纵然他有，本宫也不担心。”
他照样能把他比下去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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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终归是清净之地，秦乐安和端木澈选择分房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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