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海浪的白噪音，裴夕柠看到李东赫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那是只有在他极度脆弱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当他热烈傲然的光芒随着太阳沉于地平线，李东赫会变成比预想中更柔软的样子。
她难以招架这样的李东赫，甚至有了逃避的心思，尽管她知道这并不是公平的，像所有人都在默认强大者不会受伤，因此默契地忽略掉他们少见的眼泪。
因为这对裴夕柠来说并不只是一场按下暂停键的派对——安静下来的李东赫代表了什么？伤痛，疲惫，他生病到站不起身时也内敛又腼腆，同她诉说心意时也不急不恼，李东赫是如此擅长用美好的假象去掩饰无数道交错崩裂的伤口。
而她偏偏是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
“对不……”
“不要说对不起，我都告诉你多少遍了，自己有魅力也是错吗？”李东赫气极反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就算是单恋，我也都堂堂正正，为什么你总是搞得像哪里亏欠了我一样？裴夕柠你难不成要把那点善良分给全世界喜欢你还求而不得的人？”
“那不一样。”她认真地反驳，只是为措辞支吾了半晌：“他们跟哥的情况不一样，哥是在我身边的，我能靠得这么近碰到的人……你明白吗？”
他不领情地打断：“不明白，没区别。”
裴夕柠见他别开头眺望平静的海面，却对他在聆听这点毫不质疑。她解释道：“哥是我要珍惜的人，我不想哥因为我受伤难过，不管是什么形式都不想。喜欢是没办法，但我至少可以保证不再做一些让哥动摇的事情……唔，你上次在练习室不是也说过嘛，我们之间应该保持合适距离，远一点才是能让哥不那么纠结的对吗？”
李东赫视线转回来，漂亮的侧颜线条被镀了一层皎白的月光，然后低下头失笑。裴夕柠有些不明所以，她觉得自己明明好真挚：“怎么了？笑什么？”
“合适距离。”李东赫抬起眼看她，抬起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须臾间便轻轻捏住了她的后颈：“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还偏要答应我出来散步，离这么近也不躲，你就不怕我对你做坏事啊。”
裴夕柠顺势设想了当下的场景，身后数十米也只有两人留下的脚印，月黑风高，四遭张望一圈，连人影都见不到。他扶过她的胳膊，凑过来帮忙整理外套，仔细想来的确是过分暧昧的举动。
可这人是李东赫，从小护她到大的哥哥，在裴夕柠世界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翻一切条框边界。本就是他出现就变得无所谓了的行径，她到底做不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两人身份的变动，他靠近了，她还要躲开不成吗？
“……”裴夕柠沉默了一下，竟然对这样的质问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无暇顾及李东赫咄咄诘问，只想摘掉李东赫留在她身上的手：“别闹了，哥。”
李东赫不为所动，偏了偏头：“你倒是一直挺自信的，都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真的不害怕？”
他明明拥有这般纯的样貌，轮廓细腻清秀，却在某些时刻露出不该属于他出厂设定的眼神。像伏在黑夜里伺机而动的野兽，盯紧了视线内不安的猎物，审视与冷漠之余，是难以掩饰的野心勃勃。
李东赫身上带着一股压迫感，于是裴夕柠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稍作停顿便向他坦白：“刚才完全没有，现在哥说完有一点。”
“以后都该保持着警惕啊，裴夕柠。话说过一遍，记不住可不好。”李东赫松开她，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多少有些阴阳怪气：“我不是要吓唬你，但你真的缺少一种自觉……该和什么人保持什么距离，好像脑海里完全没有这根弦一样，什么都不懂。没人教过你？”
“本来就没人教过我，你也知道我没有正常上过学，在遇见过你们之前连朋友都没有几个。你们又都是男孩子，我……我当然以为和所有人都该是这么相处的。”李东赫的部分言辞有些尖锐，她蹙起眉，想要认真辩解，却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以前也都是这样的，我还不知道后来会出问题啊……我跟别人也没有这么亲，只在你们面前会这样的。再说什么事都有学习的过程嘛，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东赫哥你不喜欢，我会慢慢改变的。”
李东赫不说话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半晌才闭了闭眼，无奈地叹声气：“我刚刚在说什么混账话……你就是这样的，夕柠，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地给你下定论。”
他声音放低了些：“我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你吗，总搞得这么真诚，别人来索要拥抱就一定不会拒绝，连还嘴都学不会，又笨又可爱。”
“喂，谁说我不会还嘴。”尽管这晚上听了太多遍他的告白，裴夕柠还是能感受到面颊发烫。她轻咳一声，察觉到氛围在这一刻的松弛：“所以哥叫我出来究竟是干嘛？想和我吵架吗？”
“不是。”李东赫指了指天幕：“请你看星星，以前仁俊来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好看。你没来过这里，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那哥为什么要来济州岛呢？”她仰着头望向他，李东赫眼里盛了两弯澄亮的银河水：“我又不是傻子……也可以想象到哥来这里的原因，但是对哥来说，这不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吗？”
“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干嘛非要来遭这个罪。我连上飞机都稀里糊涂的。”他伸了个懒腰，声音也懒下来，似乎迅速进入了对话倦怠期：“现在知道了，本来也不是什么惊世难题，本来就是抱着攻略你的想法才来的，都摆在台面上了，我干嘛总是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谁都是头一次活，我要一场热烈绚烂的冲撞，再短暂也没关系。趁为时未晚，裴夕柠，再靠近我一些吧，看到我是件很难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