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来。
春天的绿色蜿蜒而至，细雨一个劲的下个不停，京城繁华的街道上许久不见的冷清萧瑟，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成熟的花草挺着胸膛迎接风雨。
在此情形下，空气中笼罩着久日未散的闷热，直叫人捂出一身汗来。
京城街角处，迎春巷中的相思楼却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受到这场雨的影响。
眼下正是堪堪入夜，正是相思楼热闹的时辰。
老鸨笑的脸上浮现一道道深深的褶子，头上簪着翡翠玉石雕刻成的步摇，走一步晃一下，晃得人眼前发晕，让本就醉酒的人愈发神志不清，经不住三言两语的挑逗就甘愿掏干净了腰包。
梳着丸子发髻的侍女低头走到她身边，悄悄伏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老鸨的脸色一正，眼底划过一抹激动，扭着细腰摇着花扇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与前头的热闹繁华不同，后院一片昏暗，只能听见草丛里阵阵蝉鸣，几道浅浅的月光铺散下来，将潮湿的后院微微照亮，隐隐约约有楼里的嬉闹声传来。
后院内，几个男人警惕的望着四周，其中一人肩膀上扛着暗黄色麻袋，胳膊经过长时间的受力已经开始发抖痉挛，男人汗如雨下，却不敢将肩上的重物放下。
“让我看看我的好货！”老鸨笑着走近后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一张脸像起皱的花一样，月光洒下来好不骇人，几个大汉见到她莫名抖了一下。
旁的他们不知，这芙妈妈可不是个好惹的。
男人喘着粗气把麻袋放到地上，看了她一眼，着手解开麻袋口的宛如婴儿手臂一般的绳子，往后一扬，一个人从里面滚落而出。
“哎呦，可仔细点，别伤了我的摇钱树！”芙妈妈心疼的蹲下去，仔细检查着地上人的身子，却摸到了她身上的血迹和凹凸不平的伤口，立马蹙眉：“身上怎么了，这怎么还带着伤呢？”
她明显惋惜的叹了口气，借着月光看清女子的容貌，肤如凝脂，黛眉如画，腰身纤细，胸前还有几两肉，说一句天生尤物不为过，只可惜是个带伤的。
男人急了，流着汗说：“芙妈妈，这伤可不是我们弄得，虽说身上丑了点，可这张脸也足够千百两银子了。”
芙妈妈阴阳怪气的“呦”了一声，脸上带着鄙夷和不屑的神色，努着鼻子到：“脸好看有什么用，京城里还缺脸蛋漂亮的姑娘吗？身上爬着这么一道疤，谁看了不倒胃口？”
男人急的冒汗，手背上青筋暴露，明知道芙妈妈是在强词夺理，却不敢对眼前的人说反话，只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讨价还价：“芙妈妈，哥几个小半年就这一个好货，您行行好发发善心，起码别让兄弟们挨不过这个冬啊！”
远处传来几声嬉笑，几道花花绿绿的身影闯进来，她们的身后跟着一个蒙着眼的公子，嘴里振振有词：“小娘们，今天谁都别想逃出爷的手掌心！”说着，略显臃肿的身体朝前一扑，没抱到美人，还被脚下的石阶绊住了脚，直直的栽了下去。
“李公子您没事吧！”
“李公子摔疼了吧！奴给您揉揉。”
几道声音娇滴滴的在耳边叽叽喳喳，李公子拽下眼前的布子，正对上一双满汉笑意的眼睛，心里咯噔之后面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芙妈妈，你不在前面招呼客人，怎么跑到这个荒凉地界来了？”他推开身侧的几双葇荑，迈步走过去，眼睛无意中一瞟，正好让他看见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呼吸猛的一顿。
他眼睛都看直了，心脏在耳边如擂鼓般跳动。
“芙妈妈，这是？”
芙妈妈手一挥，一张秀帕落在叶矜的脸上，李公子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想要一探究竟。
“诶，李公子，你知道相思楼的规矩。”芙妈妈丰满的身体挡在他眼前，皮笑肉不笑的说。
李公子一个激灵回神，干笑两声道：“懂得，我怎么会不懂呢，那我就先祝贺妈妈得了好货，这可能赚不少呢！”
芙妈妈掩面笑着，吩咐几个姑娘把他带到楼里去。
相思楼铁打不动的规矩，没开脸的姑娘是不见客不接客的，只有被人买下初夜后才能接下一位客人，而在她接客前，则会被□□成相思楼里宾客喜欢的模样。
芙妈妈回头道：“行了，去账房拿银子吧，人给我留下。”
几个男人长舒一口气，点头哈腰的退下去。
后院一道斑驳的门后，一盆凉水泼在人脸上，叶矜猝不及防吸了水进去，像一只濒死的虾子一样弓起后背，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内。
叶矜像死了一回一样，大口大口吸着气，直到空空的腹部传来刺骨的疼痛。
“醒了？”
墙壁上烛火不停跳动，火芯噼里啪啦响着，她躺在水里，借着透进来的冷风打了个哆嗦，颤巍巍的问：“我在哪？你是谁？”
芙妈妈道：“这里是相思楼，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楼里的姑娘了。”
言罢，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男人，一言不发的蹲在叶矜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几息后低声道：“她身子无碍，脉象正常。”
芙妈妈满意的叫他下去。
叶矜看着眼前的浓妆艳抹的女人，开口道：“我是被人陷害的，我要回去，我可以给你银子，你要多少都可以。”
眼前姑娘衣裙凌乱，雪白的衣物上落着点点红梅般的血迹，白皙的脖颈上一道红痕触目惊心，身上细微的伤口数不胜数，泛白的唇瓣紧抿，任谁见了都要生出怜爱之心。
芙妈妈向来是怜香惜玉的，只要听话，她也愿意细声细语的哄着这颗摇钱树。
她走近，头上饰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叶矜眼底还有一丝希冀，望着她道：“我家在柳州城，我是叶家的嫡小姐，我可以给你银子，只要你放了我......”
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人一身粉白色衣裙，身段婀娜，身姿曼妙，走几步风情万种，她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块干净的布子和一瓶伤药。
她看着叶矜，嘴里发出赞叹：“好美的姑娘，若是打扮起来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芙妈妈吩咐她：“开始吧。”
来人点头。
叶矜预料到她们要对她做一些事情，急忙道：“我不要待在这里，你放了我，我真的是叶家嫡女，你相信我！”
“嘘。”芙妈妈手指竖在她的唇边，“你识相一些，对我们都好，不然姑娘可要吃些苦头。”
她朝身后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竟然上前拉她的衣襟，大有在这里将她剥光的架势。
叶矜尖叫一声，一口咬在芙妈妈的手背上，嘴里立刻泛起血腥。
“你这个小蹄子好不识相！”她捂着手上的手背，恶狠狠的对那人命令：“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对她留情，就按楼里的规矩办，务必给我□□的老老实实的!”
言罢，她转身欲走，叶矜昏着脑袋抱住她的小腿，口中悲切的哀求道：“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啊！”
她狼狈的跌倒在地，细嫩的脸蛋上浮现迅速红肿，夹杂着淡淡的血丝。
叶矜被打的头昏脑涨，喉间一阵腥甜。
“交给你了，可别叫人看了笑话，到时候坏了我相思楼的名声。”
门缓缓阖上，借着缝隙，叶矜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宛如荒郊野岭，她绝望的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里滑落。
女子名唤秦娘，自小便在楼里长大，及笄那日就被芙妈妈送上了宾客的床，近几年因为流产伤了身子，才免去接客，转而为楼里□□新人。
她走到叶矜身边，从后面梳着她柔顺的墨发，怕吓着她似的放缓声音道：“你身上有伤，我先给你上药，女儿家身上要是留了疤可不好。”
闻言，叶矜僵直的身子有了丁点反应，闷闷道：“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秦娘用那方干净的布子为她擦拭身子，回答她：“这里是相思楼，自然是要教你一些楼里的规矩，你不用担心，我手底下教过许多人，只要你乖，我便不会为难你，纵着你些也无妨。”
叶矜暗自咬唇，心里有了计量。她现在浑身是伤，脑袋昏沉，约莫是有些发热，只靠着她自己无法逃走，只能假意顺从，静观其变，以后再慢慢寻找逃跑的机会。
思及此，她忍着肩颈的痛，伸手去解腰间的带子。
衣衫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肩膀，细看之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伤痕，有的是在拖拽中刮的，有的是被叶纤用指甲刺伤，看上去触目惊心。
秦娘暗自倒吸一口冷气，对眼前的姑娘生出一丝敬佩，低着头仔细的处理着伤口，争取在每一处伤痕上都擦上药膏。
冰冷的指尖划过脊背，叶矜耳根通红，被人看着上半身的羞耻和上药时隐约的痛感交织在一起，令她的身子微微打颤。
秦娘手下力道轻柔，手脚十分利落，上完药后，她又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子，用冷水浸湿后敷在伤口处，惹得身下的姑娘又是狠狠一颤。
她有些心疼的说：“且忍忍，一会就好。”
叶矜咬着手背咽下口中的呜咽，闭着眼睛轻轻摇头，鞋子里的脚趾忍不住蜷缩在一起，痛的头发丝都散发着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