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夜空中歪歪斜斜挂着一弯明月，叶府后门大开，几匹毛发乌黑的绑在石柱上，无边黑暗里不知何处发出低低的嘶吼。
姜鹤跨步上马，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看着背后人道：“记得你答应本世子的事情，她若是有事，本世子不会轻易放过你。”
“世子放心，云某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断不会叫世子妃伤到半点毫毛。”云幸川笑着抬眸，“那......世子爷答应草民的事情......”
“本世子既然允诺了你，便不会言而无信。”
“那边好，那就提前恭祝世子爷，升官加爵。”骏马的鸣声撕裂长空，飞驰的马蹄远去，直到完全没了踪迹，弯腰下摆之人方才慢慢直起身子，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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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鹤策马到京城近郊，为了以防外围已经被人伏击控制，索性弃了马匹，绕着小道走到城门口，果然发现比往日多了三倍不止的官兵。
他捂着胸襟处的凸起顿了顿，一把打开折扇，脸上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闲庭信步的走到城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嘴角勾起细微弧度，“阿狄。”
被叫阿狄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激动的解下头盔，走上前单膝跪地，脸上还淌着汗水，眼神却十分亮，“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姜鹤笑了声，亲手将他伟岸的身体扶起来，用扇柄敲了敲坚硬的铁甲，皱眉问道：“本世子去了一趟柳州城，数日未归，京城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想着先进了城门再说，阿狄却重重叹了口气，眼底露出一抹忧思。
姜鹤眉峰微挑，“但说无妨，你曾经是我父亲的部下，若是僭越了什么本世子也不会怪你，与我说实情就是。”
“世子爷，您有所不知。”阿狄左右看了看，低声说了句冒犯，便拉着他的手来到城门死角，低着头道：“这京城啊，要变天了！”
姜鹤：“哦？何出此言？”
阿狄脸色微微泛白，咽了口水继续道：“三日前，皇上突发脑疾，整个太医院出动治了一天一夜，竟是半点起色都没有，第二日太子殿下就以嫡长子的身份监国......”
“且慢！”姜鹤眉心紧蹙，“如今的皇宫竟是太子殿下监国，那二皇子呢？”
太子与皇后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时此刻，最不应该缺席的人就是姜庭玉。
“这才是最重要的，太子殿下监国第二日，二皇子殿下的府上被搜出巫蛊之术，锒铛入狱了。”阿狄说的又惊又怕。
姜鹤沉思片刻，笑着拍了拍阿狄的肩膀，“他们要闹且叫他们闹去，闲杂人等也并非会受此牵连，你且安心当值，本世子去瞧瞧究竟。”
一路畅通无阻，姜鹤没有急着拜见那位正直风头的太子，而是脚步一转，去到太后所居的福寿宫。
“世子爷，太后娘娘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姜鹤诧异的看着早早立在门内迎接他的春岚，对方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也不敢居功，“奴婢听闻世子爷回宫，想来世子爷定是会先来福寿宫看望太后，这才自作主张，在此恭候世子。”
姜鹤半眯着眼瞧她，脸上挂着不温不火的笑，“春岚姑娘蕙质兰心，太后娘娘身边有你这样的宫女，应该能省心不少。”
“奴婢惶恐，世子爷进去吧，奴婢就不跟着了。”春岚弯腰慢慢后退，站到门后充当隐形人，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脚尖。
姜鹤大步走进内殿，下意识扬起嘴角，“好香啊，可是得了什么好茶？”
“就你鼻子灵。”太后不苟言笑的脸上犹如冬去春来，“尝尝，庭玉特意送过来的西域茶，哀家就知道你喜欢。”
姜鹤随意挑了一把椅子坐下，轻轻抿了几口，“皇祖母，孙儿有一事相求。”
“你且说与我听听。”太后露出了然的神色，目光深沉看着他。
姜鹤脸上毫无惧意，“没什么，就是瞧中了个妙人，听闻是二皇兄府上之人，便想......”他笑了笑，未说完的话溢于言表。
太后奇怪的瞧着他，蹙眉道：“你那个叶姑娘呢，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皇祖母，孙儿再喜爱她，哪能一辈子守着她，您说是吗？”姜鹤仰头将香甜的茶水一饮而尽，脸上挂着不羁豪放的笑容，看上去颇有几分浪荡感。
太后叹了口气，“可惜，你回来的晚了些，庭玉那孩子犯了糊涂，正在大牢里悔过呢。”
“皇祖母。”姜鹤目光炯炯，“您真的相信，二皇兄会做出那种事情？”
他站起身，慢慢逼近主位，“皇祖母，您要用眼睛去看，在其位谋其事，我那大皇兄，他不适合做这天下之主。”
太后抬起眸，蓦然嗤笑，“那在你心里，是支持庭玉登基，想要哀家助你一臂之力？”
太子为皇上亲封，他的此番行为已经算是密谋叛变，若是叫皇后党羽听了去，南安王府亦是这场无声硝烟的牺牲品。
曾经的南安王再战功赫赫又如何，南安王世子再怎么受宠又如何，只要那人坐上金銮殿，零落飘摇的南安王府便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这句话应当是孙儿问皇祖母才是。”姜鹤道，“皇祖母心里明镜似的，怎么会不知道孙儿的意思，况且，皇祖母有一句话错了。”
姜鹤身上气势陡然一变，“不是皇祖母助孙儿一臂之力，而是助皇上一臂之力。”
话音落，太后紧绷的身子蓦地松弛下来，捏着眉心，脸上露出一抹痛惜，“糊涂，都糊涂啊！”
姜鹤知道太后已经做出决定，便缓缓踱步坐会椅子里，捏着瓷杯，神色恭敬：“还望皇祖母三思，太子殿下的手已经伸到大内之中，一朝得势便将手足兄弟赶尽杀绝，若非孙儿迟迟未能回京，恐怕早已经是孤魂野鬼。”
太子自小由皇后抚养，自小便被授予帝王之道，曾经在十二岁生辰之日，当众用匕首刺死心爱宝马，喷溅而出的血液糊满稚嫩的脸庞，他却笑着，远处的皇后看着这一幕，亦是面色如水。
帝王之心，必要薄情寡义。
连亲近爱马都能毫不手软斩下头颅，又何况早就是眼中钉的二皇子和南安王府。
太后默了默，才道：“哀家自有分寸，这几日天气发冷，叫春岚准备几套御寒衣物，你随着她去，看看庭玉，别叫旁人欺辱了他。”
“遵旨。”谈完事情，他又戴上熟悉的笑，“就是不知皇祖母肯不肯忍痛割爱，这茶当真是极品。”
太后瞪了他一眼，无奈道：“上次朝我索要古琴是为了你的叶姑娘，这次要茶，怕不是也是为了哄佳人开心？”
姜鹤罕见的讪了讪，苦笑道：“惹了姑娘生气，自是要寻些珍惜物件去哄一哄。”
太后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摆手叫他下去。
“那便多谢皇祖母恩典，届时定叫您早些抱上曾孙。”言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春岚从门外悄声走进来，默默的行了一礼，“太后，世子已经拿了茶叶回府去了。”她又道，“并未见到叶姑娘的身影，想来是被世子藏匿起来免去霍乱。”
太后不住的叹气摇头，“他倒是细心，这孩子平日里吊儿郎当，心思比谁都通透，怕是咱们能想到的他早就知道了。”
春岚低下头，“奴婢自作主张，还望太后恕罪。”
若非她适才露出马脚，姜鹤也不会如此大胆试探。
“不怪你。”太后蹙眉，“他不简单，你我是早就知道的，别拿他当软柿子，真发起疯来，南安王府背后的那支铁血之狮，是个大麻烦。”
当年南安王骁勇善战，连下地方数座城池，是当朝一等一的大功臣。可历来皇帝最忌讳的是什么？功高震主。
“那块令牌留在他手里，不知是好是坏。”太后吩咐道，“你随他去大牢，仔细留意着，别叫他们二人搞小动作，如此蛮横的与我摊牌，怕是这两个人早已经密谋许久，就等着皇后他们往进跳呢。”
春岚睁大眼睛，心中大骇，“您是说，世子爷可能与......与二皇子殿下早有打算，那岂非皇后与太子殿下的整个计划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太后烦闷的搓了搓眉心，冷笑一声：“你以为当初他向皇帝请旨，要带着那姑娘回柳州城的时候，为什么哀家会为他说话。”她道，“他那么喜欢那个叶矜，若非万不得已，情势危急，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贸然将人送走，这其中必定有变。”
“是，奴婢知道了。”春岚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