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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为人间所破(下)(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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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静境是传说中道门最深不可测的一种境界,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在上次永夜之后的修行史上,也没有出现过。

    对于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强者们来说,曾经有一个问题令他们最为好奇那就是夫子究竟有多高。

    烂柯寺的歧山大师曾经猜测夫子应该是清静境,由此可以想见,清静境在人们的眼中是何等样的高妙。

    夫子在荒原上证明自已的境界,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但即便是他,也没有在自已漫长的人生中,见过晋入清静境的人。

    大师兄更没有见过,他对清静境的了解完全来自书院后山藏书里的零星记载,此时他喊出清静境三字,完全是猜测。

    他感觉到自已的猜测与事实的真相应该相差不会太远除了传说中的清静境,没有任何办法解释观主此时的变化。

    宁缺写出了那个字,集长安城里千万人的渴望,借了千万把刀,眼看着便要把观主斩杀于刀下,观主居然进了清静境

    大师兄不敢相信这个世间真的有人能够进入这种传说中的境界。

    但这幕却如此真切地发生在他的眼前。

    观主果然不愧是道门千年至强者,昊天之下的那个寡人

    和别的五境之上相比,清静境是更高层次的一种境界,这种境界才能真正被称为绝世,因为这种境界可以做到与世相绝。

    晋入清静境,世间一切力量对于修行者来说,便成为了绝对的外物。

    清丽的阳光洒落在山崖间,青松在石上映下身影,若有清风拂过,或者撼起几缕松涛,或能拂去山石上的尘土,却如何能吹走影子

    此时的观主血肉为莲瓣,白骨为藕节,清稚生在清水间,已然不在天地内,宁缺的铁刀是人间之刀,尚在天地之内,如何能落得到他的身上

    那把铁刀能连破三道五境之上,却如何来破清静

    铁刀砍散了寂灭,砍灭了无量,砍破了天魔境,宁缺此时的战意与精神,正处于最巅峰的时刻,身体里数量恐怖的天地元气,仿佛要喷出来一般。

    因为知道,所以思考,所以烦恼,大师兄现在便是如此。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观主为什么会飘起来,为什么会看着干净了很多,所以他没有思考,他只知道自已要把对方砍死。

    他的铁刀终于完全砍落。

    铁刀挟着的的十余里火焰,终于在湛蓝青天上写完了那个字。

    朱雀大道上的所有事物,都被他的刀风卷起,袭向观主的身体。

    有衙门库房里的银锭和金条,有书画铺里的花鸟,有女子梳妆用的脂粉还有十几根发簪,还有小道观里的陈年香炉。

    有铁锅与破锣,有茶壶里的隔夜茶,有夜壶里的童子尿,有被啃了一半的包子,还有带着葱味的肉馅,也有下水道里被掀起的屎与尿。

    无论美好还是丑陋,甜美或是恶臭,令人欢愉或是憎厌,都是人间。

    宁缺的刀把人间的所有气息都砍了出来,包括污秽。

    所有的事物混杂在一起,便不再有各自不同的属性,再也闻不到是香是臭,银锭和夜壶能有什么区别干屎橛和金条又有什么不同

    朱雀大道上狂风大作,变得昏暗无比,整座长安城都变得昏暗无比,然后变得逐渐黑沉。仿佛黑夜将要来临。

    仿佛被黑夜笼罩的长街上,不停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观主像一朵洁净无尘的莲花,鲜红的花瓣,洁白的枝茎,于风中飘摇。

    无数来自人间的物事,击打在他的身体上。

    带着葱味的肉馅,落在他的脸上,然后落下,在他的胡须上留下些许冻凝的肉汁,还留下了一小粒葱段。

    一根金条重重地打在他的胸膛上,打的那处垂落如花瓣的血肉微微一颤,然后留下一道字迹,那是金条上的大唐国库标识。

    一把夜壶擦着他的右肩飞过,洒下黄色的令人恶心的尿液。一盒脂粉在他的面前散开,扑洒的他满脸雪白。

    观主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此时则到处都是污秽,腰带上挂着两根烂菜叶,断指的伤口处是几团粪星。

    他变的很脏,非常脏。

    就算没有晋入清静境,他这辈子也没有这般脏过。

    他这一生居于人间之上,游于南海这间,双脚不沾尘埃,然而此时却被迫被红尘洗礼,承受着人间所有气息的薰染。

    来自人间的污垢只在身外,亦在心外。

    观主依然在清静境之中,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只要能保持道心清静,便能身心皆净。

    然而身心不二,若身体真的被红尘薰染久了,他的心可能始终保持清静

    相隔无数年的漫长岁月,甚至可能经过了数次永夜,传说中的清静境,才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人间,这是何等样令人震撼的画面。

    然而更加令人震撼的是,清静境刚刚重现人间,便遇到了在天地间能够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这个对手就是人间本身。

    莲花在黑风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可能凋落,也有可能逝去。

    观主继续与宁缺抗衡。

    道门绝世境界与人间的战斗,没有谁知道结局。

    即便是昊天,也不知道。

    姜睿是三元里最著名的泼皮,最擅长坑蒙拐骗,胆子却是极小,连最不成器的市井混子都不如,于是连少年们都瞧不起他。

    他居无定所,到处流窜,自然也没有收到朝廷的通知,清晨时分,他被满城钟声惊醒,然后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很多杂声。

    姜睿不知道那是观主在和书院战斗,他甚至不知道现在长安城是什么情况,只是当他发现,街巷坊市里居然空无一人,平日里在街上巡逻甚严的长安府衙役也不知去了何处,仅存的那些疑虑顿时被狂喜所冲淡。

    他去荷花池偷了几匹来自南晋的绣布,当发现一处衙门库房垮塌后,准备拣几锭银子,却又因为胆怯而最终讷讷罢手。

    虽然是个泼皮,但他也像别的唐人一样,觉得尊严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当他回到那间小杂院后,想着先前的胆怯,觉得好生羞愧。

    为了不再羞愧,他决定做一件想做很久的事情,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偷偷溜进里正家的院子,准备捅死了小时候咬过他的那只大黄狗。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当初的大黄狗早已成了垂垂老矣的老黄狗,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在他把尖刀刚捅进去时便咽了气。

    姜睿甚至怀疑老黄狗究竟是被自已捅死的,还是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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