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征宇不再说话了，他对姜汉杰的不负责任感到不可理解，也对在姜汉杰手下实习感到一种隐隐的失望和担忧。
两个人刚转过街角，只听得“轰”的一声，就像蜜蜂炸了群，带着一阵声响。这次“炸摊”规模更大，沿着路边的十几个地摊，瞬间同时炸开了。
摊在地上的“布摊”，撑着折叠木架的“架摊”，纸箱上面随意摆些商品的“箱摊”，用一个木棍撑起的一块帆布上挂着各种商品的“挂摊”，最省事的是在自己风衣里面缝上十几个口袋、里面装满手表钢笔眼镜之类各种商品的“衣摊”，就像刚才那几个橱窗前的商贩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夺回买家手里的商品——收摊——跑，整齐而又迅捷。就像一颗石子投在水中，激起的波纹，转眼之间，原来的痕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从街角一转过来，高征宇就盯住了一个卖盗版磁带的地摊。他在等姜汉杰下令，或者只要姜汉杰一动手，高征宇就会瞄着那个地摊冲上去，连人带货一起拿下。
但高征宇很失望，他没有等来任何指令，也没有看到姜汉杰有任何行动。就像刚从管理所里出来时一样，姜汉杰神态和步伐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高征宇有些心急，他期待地看了一眼姜汉杰，那副笑眯眯的脸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待高征宇收回目光，再去寻找那个卖磁带的地摊，连影子都没有了。
高征宇有些沉不住气了，“姜哥，咱们再不动手，他们就都跑光了。”
“跑、跑了更、更好，咱、咱们就省心了。”姜汉杰说着，顺手拎起路边的一个纸箱，走了几步，扔到了一个垃圾箱里。那分明是一个商贩的道具，跑得匆忙或者根本没想带走它。
高征宇见姜汉杰如此，也不再说话。两人在路人的注视下，踱到了百货大楼前。显然，这里的地摊也刚刚散去，门口满是等候商店开门和意犹未尽的地摊主顾。
姜汉杰和高征宇又往前踱了几十米，一直来到人民大街边，在路口的报刊亭前停了下来。
这里的人流少了一些。姜汉杰冲着报刊亭里打了个招呼，里面的人拿出一张钢管椅子和一个圆凳递给他。
“来，小高，坐一会，抽、抽根烟。”说罢，姜汉杰拉过钢管椅子坐了下来。
“过了这、这条街再、再往前走，就是南、南关区的管片，不归咱、咱们管了，你看，那几个家伙就、就是刚、刚才从咱们这、这边跑过去的。”姜汉杰指着街对面三三两两伫立在那里向这边眺望的人说道。
街对面的那些人，手里大包小裹的，显然是刚刚的摊主。
高征宇第一次见识到，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这样的关系。场外交易的商贩，明显是不合法的，但却又不惧怕管理者，你来我就走，像是游击战，又像猫和老鼠的游戏。
高征宇没有坐下，他将目光落到眼前的报刊亭上。趁姜汉杰吸烟的空档，他对亭里的摊主说道：
“有最近几天的《参考消息》吗？”
高征宇偏爱读《参考消息》，他觉得上面有很多与日报类不一样的文章。除了帮助了解国际时事动态，还能从外国新闻社的另类评论中，丰富自己多样化的视角，更能帮助他从字里行间，体味一些更有意味的东西。
“只有昨天的，要吗？”摊主问。
“昨天的也行。”
高征宇接过摊主递过来的《参考消息》，扫了一眼，又转向挂满橱窗的刊物，问：
“有《十月》和《收获》吗？《人民文学》也行。”
“《十月》、《收获》还没到货，十五号左右到。《人民文学》有最新一期的，刚到。《中篇小说选刊》要吗？”摊主显然对于高征宇这类的顾客很熟悉。
“《中篇小说选刊》这期我有了，那就拿一本《人民文学》吧。再拿一本《武林》。”
“《人民文学》四毛，《武林》一毛八，一共五毛八。”摊主报价，高征宇掏钱。
见高征宇挑完报刊，姜汉杰道：
“你喜、喜欢看这些，可、可以管他借。”
“借的书看得太急，总觉得催的慌。看完我还喜欢收藏，说不上哪天还回头翻翻。遇到喜欢的书，我喜欢买。”
高征宇一直认为买的书才是自己的，借来看，始终惦记着归还，那种匆忙的感觉，不能尽兴。
高征宇拿着书在那张圆凳上坐下，心不在焉地翻动着，低头问道：
“姜哥，咱们每天就是这样巡游一下，干嘛不抓几个呢，最起码也要没收他们的东西啊？”
“小高，这、这些人，不是没、没有固定工、工作，就是迫、迫不得已，都是为、为了生活，做、做点小生意，抓、抓他们干啥？”
“那咱们的任务？或者领导知道了，会不会……”高征宇有点担心。
“领、领导知道了有、有什么办法，这、这种情况哪都、都有，解决不了。”姜汉杰不以为然。
高征宇不再说话了，他对姜汉杰的不负责任感到不可理解，也对在姜汉杰手下实习感到一种隐隐的失望和担忧。
自从确定了来这里实习，他的内心就充满了期待。渴望在实习期，能够学到更多的实践经验，用自己的刻苦和努力，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可偏偏上来就遇上这么一个玩世不恭、无所作为的姜汉杰。父亲叮嘱他的多干活、多吃苦，在这里竟毫无用武之地，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努力。
眼前的实习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这样下去搞不好传到上面，领导对自己的印象会受到影响，今后的分配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机会了。
想到这，高征宇多少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走运，分到这样一个所里，遇到这样的一个实习老师。
他琢磨着如何在这样的局面下，争取对自己的影响化到最小，一时却想不出办法。
姜汉杰抽完手里的烟，起身道：“差、差不多了，咱们回、回吧。”
高征宇在姜汉杰的身后，循着来路往回走，边走边回头，观察着街对面的小贩们。他希望那些小贩，最好就呆在街对面就地摆摊，这样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可以解脱掉他们管理不力的干系。
不过，看架势，那些人不会受高征宇意识的支配，这边密集的人流，意味着更多的买卖机会，小贩们已经开始往街这边挪动了。
高征宇心里充满了无奈。
刚一进门，吴秋颖急三火四的冲着姜汉杰道：“姜哥，你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吧，你家里都打了好几遍电话了，好像挺急的。”
“喔，能有什、什么事？”姜汉杰走到了墙边的电话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