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鹿看着高征宇逃也似的出了门口，回想起刚才高征宇满脸窘状低头挪篮子的样子，禁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今天是双节后的一个调休日。
高征宇骑着那辆崭新的“永久”自行车，悠闲地在郊区公路的树影间行进着。
沿着公路旁不断向前延伸的杨树，不时飘下黄绿相间的叶子，随风晃晃悠悠地散落在路基下面的坡沟上。
高征宇不必加力蹬着脚踏板赶路，他的车速就像今天的心情一样随意。
自行车的右车把和后货架上，各有一个沉甸甸的塑料条编织提篮，使自行车的稳定性受到了影响，但高征宇骑行起来依旧随心所欲，操控自如。
现在，这辆“永久”二八型自行车，几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至于平圈、换辐条、小修小补的维护技术，高征宇也是驾轻就熟。
今天高征宇这个时间进城，是要去送礼。
对于送礼，高征宇长这么大，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当他小心翼翼的向父亲提出，想感谢一下这段时间帮助过自己的人时，没想到高凤山是满口的称赞。夸奖他想得周到，为人做事就应该知恩图报，感恩别人对自己的帮助，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等等。
得到父亲的认可，让高征宇心里踏实了一些。他暗想，感谢有恩自己的人，送点东西表达一下心意，应该不算走后门。
从感情上说，人家帮过自己，总应该回报一下。而自己的能力有限，能够拿出手的东西也乏善可陈，送的东西既要让人家稀罕，又不至于超出自己的能力。
于是他想到了家里的葡萄园。
葡萄，在当时很少有人种植，加上运输和贮藏条件限制，城里人很难吃到应季新鲜的。
送葡萄这东西，一是比较稀罕，二是由于是自家种的，就像农村去城里走亲戚，顺带捎些土特产，也算不上送礼。这样一想，高征宇的心里释然了很多。
一路上，高征宇的脑海里不停地模拟着可能发生的场景，想象着各种可能性。
自行车来到了临城市三道河子区曙光街道办事处的门前。
高征宇下了车，将车子推到了旁边自行车棚里，靠在一根柱子上，落了锁。
他检查了一下前车把和后座上的塑料条编织筐，一路下来都完好无损，上面覆盖的一层报纸有水珠浸湿，隐约能看到下面葡萄的形状。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心里有些发虚，好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四周静悄悄地，除了看车棚的老大娘，附近没有什么人。
高征宇轻舒了一口气。他取下挂在车把上沉甸甸的葡萄筐，提着走到车棚出口，对看车的老大娘说道：
“大娘，我进去办点事，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车后面的东西，我一会就出来。”
“好，小伙子，去吧，放这没事。”看车的大娘瞄了一眼高征宇的大盖帽和制服，抬手示意他放心地进去。
高征宇提着篮子进了办事处的大门，来到左手第三间办公室，高征宇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门内一个熟悉的女声回应道。
高征宇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左边的一张办公桌前，端坐着的正是李小鹿。
“小鹿姐”高征宇亲切的叫道。
见办公室内只有李小鹿一人，高征宇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最好不再有人进来。
“你是？”
李小鹿一时间没立刻认出眼前戴着大盖帽，穿着整齐制服，手里提着一个农家篮子的小伙子。
“我是高征宇，几个月前，您给我开待业证明的那个。”
“噢、噢，可不是你咋地，猛地一下，我还给蒙住了。”
“嘿嘿，是我穿上制服的原因吧，肯定和那时有点不一样了。”高征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快坐、快坐，我给你倒杯水。”
说着，李小鹿起身去窗前的茶几上，拿暖壶和茶杯倒水。
“不用麻烦，小鹿姐。”
高征宇将手里的篮子靠桌子腿内侧放下，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来，喝点水，快说说，你现在分到哪去了？”李小鹿递过茶杯，明亮的眸子里闪着热情的光。
高征宇看了一眼李小鹿，赶紧低下头去接水杯，他依旧不敢直视李小鹿的眼睛。
低头的一瞬间，他发现李小鹿的身体有些发福，腹部微微隆起。
“小鹿姐，我现在重庆路管理所实习呢，还没分配。我今天特意过来看看您，感谢您对我的帮助。马上过节了，我家地里种了一些葡萄，给您带了一些，请您尝尝”。
看到李小鹿在对面坐下来，高征宇脸涨得红红的，低着头，眼睛看着桌面，边说边伸手将桌腿边的篮子提起，往李小鹿的脚下挪了挪。
“别别，别这么客气，都是些小事，不值得一提，换了谁都会这样做的。”李小鹿轻描淡写说道。
高征宇依然低着头，喏喏道：“小鹿姐，我爸说了，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对自己有恩的人，这也是他的意思。”
高征宇抬出父亲做挡箭牌，是想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说完，他将篮子向李小鹿的脚下又挪近了一些，顺手将盖在上面被露水浸湿的报纸扯去，露出满满一篮子晶莹剔透的葡萄。
“这是我家园子里自己种的，我爸从新疆托人弄回来的葡萄秧子，叫巨峰，特别甜，对、对您现在的身体有好处。”说着，高征宇的脸更红了，头也低得更深。
李小鹿低头看到了篮子里的葡萄，上面都挂着白霜，鲜艳的紫中透着琥珀色，一看就是早上新摘下来的。这么新鲜的葡萄，确实在市面上难以买到。
她看了看高征宇紧张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说道：
“好吧，既然这样，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还别说，这段时间我还真喜欢吃这些，那就谢谢你啦，也替我谢谢你父亲啊！”
听到李小鹿答应收下了，高征宇马上高兴地站起身来。
“太好了，小鹿姐，那我走了啊，谢谢小鹿姐。”高征宇说着，头也不抬，转身就走。
“哎哎，应该是我谢谢你呢，别着急走啊，再坐一会吧。”看高征宇已经慌忙起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李小鹿站起身来，挽留道。
“不用了，小鹿姐，过一阵子我再来看您，我走了啊。”话没说完，高征宇已经走出了屋子。
李小鹿看着高征宇逃也似的出了门口，回想起刚才高征宇满脸窘状低头挪篮子的样子，禁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高征宇出了办事处的门，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第一次给人送礼，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过程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但好在完成了。而且高征宇发现，当李小鹿接受自己东西的时候，他的心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乐。这种感觉是以前没有体验过的。
送礼还可以很快乐，这真奇妙啊！
高征宇面带微笑，嘴里轻轻哼着曲子，来到自行车棚，开锁取车。他推车来到出口处，掏出三分钱递给看车的大娘：
“给，大娘，车钱。”
“小伙子，不用交钱。”大娘说道。
“为什么？”高征宇纳闷。
“因为你这身衣服。”
“这身衣服？不，大娘，您要收，我不能搞特殊。”高征宇道。
“小伙子，上面有规定，带大盖帽的都不收，我们收存车钱的，和你们都是一个系统的，老规矩，内部人不收的，快走吧，这是福利，小伙子。”大娘坚持道。
“这，那我这份您收下吧，算是您替我看东西的钱。”高征宇不由分说将钱递给大娘，转身骑上车子走了。
“这小伙子，真怪。”大娘看着高征宇的背影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