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就是这样，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就像小时候挨打，最怕的是悬在头顶的棍子，而一旦棍子打在身上，也仅是疼的程度问题了，对棍子的恐惧也就没有了。
接连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过去了。
每天，郭连星正常安排工作，除了对高征宇比以前增加了一点客气外，没见什么异常。
这很不正常。高征宇心里这样判断着。
郭连星对自己比以前客气，这点就能说明他已经知道科里的决定了，只在等具体通知他离开的时间而已。
高征宇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侦探推理的小说，书上说：一个杀手面对将要杀死的对象，要很有礼貌，要显得很绅士。因为，他要努力在一个临死的人面前，表现得有修养。
对，一定是这样的。
郭连星知道他很快就要走了，就特别表现得很客气。
高征宇心里有些暗暗不平。
按理说，这次物资贸易中心被误注销的事，做为组长，郭连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却将责任全部推到下属的头上，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而更可笑的是，高征宇的命运还掌握在这样的组长手里。
一想到这里，高征宇心里只有压抑和愤懑，更觉得满腔的抱负无处伸展。
除了郭连星的客气，还有一点也可以印证他即将被清除的判断，不然为什么这几天，那几个老同志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支使自己做些闲杂的事情呢？
肯定是他们都知道了自己要被科里清除出去的事，不好意思再支使自己，而这事儿现在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没人肯残酷地当他的面说出来。
此刻，高征宇对被支使做杂事，更觉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价值存在了。
他希望自己继续每天不停地被人使来唤去，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儿做那个。
或许在别人眼里，那是地位低下的表征，可在他看来，那是一种认可，一种承认你是科里一分子的身份认可。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更是一种机会，一种承担工作的机会，证明自己有价值的机会。
虽然这种价值，在很多人那里无需证明，但对于他这样处于最底层又前途未卜的人来说，需要这样不断的证明。
高征宇忽然意识到，对于团体里的一员，最残酷的惩罚，不是批评，也不是处罚，那样他倒觉得更痛快一些。
最残酷的是把你边缘化，说白了就是“不带你玩”。面对这种惩罚，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珍惜以前的机会。
如果事情能够重新来过，在物资贸易中心调查这件事情上，他一定会再认真一些，再细致一些。
就像那次去北京出差，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事情查清楚。
想起出差北京，高征宇又记起那份调查报告来。
那份调查报告的成功，是自己在科里最高光的时刻。或许就是那份调查报告得到表扬，使自己飘飘然，放松了要求，工作上变得托大，才有了这次的疏忽。
可不曾想到的是，从那份调查报告的短暂巅峰，到如今挫折的低谷，来的是如此之快，落差之大，变化如此强烈，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力。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那份调查报告带来的正影响，在这次错误面前，几乎没起到一丝一毫的抵消作用。
或者，是自己太在意那份报告所谓的成功了，以为可以像在学校里靠一篇范文打动语文老师那样，一举扭转自己的颓势。
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幼稚了，在别人眼里，那也许根本不值得一提。
看来，自己还是太自我了，和许多人一样，总是过分夸大自己的成功和能力，无视自己的短处和可能存在的风险。
就这样，高征宇每天提心吊胆地胡思乱想着，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这天，一上班，郭连星去了一趟科长室，手里拿着一张写着两行字的便签，回到办公桌前。
他对着刚放下热水壶的高征宇叫道：
“小高，你过来一下。”
高征宇的心里登时一紧，瞬间，脑袋里血在往上涌。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迟迟疑疑地来到郭连星的桌前。
郭连星抬手端起水杯，说道：
“小高，科长刚才找我了，让我通知你……”
说到这，郭连星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
高征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意识到，最不愿意面对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很奇怪，高征宇有了这样的意识后，心情反倒意外地平静下来。
他想，既然这个结局不可避免，那就努力使自己镇静一些，不能在同事们面前失态，那样会让人看不起。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回郊区分局，或者下基层从头开始。
人有时就是这样，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就像小时候挨打，最怕的是悬在头顶的棍子，而一旦棍子打在身上，也仅是疼的程度问题了，对棍子的恐惧也就没有了。
高征宇一瞬间把结果想清楚了，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心反倒平静下来。
他看着郭连星，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郭连星喝了口水，放下水杯。
“嗯，是这样，咱们市清理整顿办应建委的要求，成立了一个建筑行业清理整顿小组，办公地点在市建委行业管理处。”
“科长的意思是派你过去，代表咱们科参加，有涉及企业登记方面的事情，带回科里处理，遇到下去检查时，你就代表咱们企业管理局。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什么，组长，您是说让我去建委？”高征宇始料未及，一时没回过神来。
“是借调，代表咱们科去建委整顿小组，参加行业整顿工作。是临时的，那边没事时或者科里有什么事，包括开会什么的，你还得回来参加。”
郭连星觉得高征宇没理解他的意思，又补充道。
“可，组长，我……”高征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没被清除出去，反而被外派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这是科长的意思。按理说我这现在正缺人手，忙不过来，我和科长说了，能不能派别人去，科长没同意，指名说让你去，我也没办法。”
郭连星以为高征宇不愿意去，又补充道。
“不是，组长，我去。您看我什么时候去呢？”高征宇连忙答应道。
“科长说让你今天就去市府四楼417，到市建委行业管理处找他们岳处长报到。”
郭连星看了下那张便签，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