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涌出《庖丁解牛》里的句子：“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杨科长邀请自己加入个体科，意味着终于可以摆脱被压抑的处境，有了发挥能力的地方了，而且转正和留在市局可以一举两得。
送走杨科长后，高征宇快乐的心几乎要冲出胸膛，身体也轻快得只想飞翔。
回到房间，他手舞足蹈了好一阵子，半天难以自己，开心得一夜都没睡踏实。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感受又是如此真切，难免让高征宇异常兴奋。
第二天，去建委的路上，高征宇骑在自行车上，挺直了身子怡然四顾，觉得自己似乎高大了许多，路边的一切也变得格外地赏心悦目，嘴里不觉流淌出快乐的歌来。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此一刻，高征宇只觉得体内积聚起无穷的力量，掀翻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自卑，跃跃欲试地想去实现什么。
他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涌出《庖丁解牛》里的句子：“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自信心的唤起。
第一次是他初中那次住院后不再尿床了，压在他心底的自卑如庖丁刀下的牛体“謋然已解”，不再担心同学们知道他的糗事，有种扬眉吐气的自在，自己终于可以和周围的人一样了。
而这次的感觉比那次不知强烈多少倍。
杨科长的认可决定了他可以留在市局，这可是一年多来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目标。
从此，自己就是城里人了，而且是市属国家干部，超越区县级，站到了更高一级的台阶上，今后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望着周围的人流，他甚至想大喊，“我终于留在市局了，你们可知道？”
不过，理智终究占据着上风。
他知道，兴奋归兴奋，在这件事瓜熟蒂落之前，自己不能跟其他人讲。
这是和杨科长约定好的。
十一到了，回到家里，高征宇抑制住兴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母。
母亲听了高兴地对着老伴道：
“你瞅瞅，你们老高家又出了个国家干部，还是市里的，比你省吃俭用供出来的当公社小学老师的弟弟，可高不少咧！”
高凤山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满是皱纹的脸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嗯，不赖，咱们族里官最大的是你那叔伯哥哥，在大队当书记，现在你是市里的干部了，不知道你俩谁的级别高呢？”
“爸，我现在是行政二十三级，转正后是二十二级，不知道大队书记是多少级？”能让父母为自己的进步感到骄傲，高征宇的开心溢于言表。
“大队书记可能和这差不多，他好像是五三年的，比你大十多岁，他想要再进步到公社里可就费了劲了。你不一样，这才刚开始，好好干，儿子。”
高凤山搬着指头说完，从口袋里习惯地掏出烟盒来，抽出一支点上。
高征宇发现，父亲已经不抽蛟河烟的散烟了，换成了一种白盒烟，上面没有商标。
据说是烟厂职工内部供应的，流到市面上销售，价格在两三毛钱，经济实惠，味道柔和清香。
“爸、妈，过了十一，我可能要去青岛出差，杨科长说是国家局组织的培训班，要学习一个月。”
“爸，记得你说你去过青岛，那里怎么样？”高征宇见父亲点上烟，问道。
“青岛嘛，可是个好地场儿。起先是德国人先看上的，在那儿建的码头。”
“十几岁的时候，我和咱老家那边黄县的贩子，一起推着小车贩过东西。咱老家人不是都说‘黄县嘴子、蓬莱腿子、掖县鬼子’吗，就是黄县的一个老把式雇的我们。”
“嘎达伙儿从栖霞往即墨贩苹果，再装上鱼贩回栖霞、招远，一个来回得好几天。我那时候小，但个子高，就会推车，大太阳地底下，也不能歇着，一直推着车走，走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记得到了青岛，车把式特意给买了锅贴犒劳嘎达伙儿，那叫个好吃啊。从那以后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就在栈桥码头旁边的一个铺子里，估计现在没有了。”
高凤山回忆起小时候仅有的一次去青岛的经历，苦涩回味兼有之。
“爸，青岛还有啤酒吧，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过年，咱们矿上菜站供应啤酒，是我用菜本买回来的，就是青岛啤酒。退瓶子时我还悄悄弄下一个上面的酒标当书签来着，后来不知哪去了。”
高征宇对那个书签记忆尤新。
“青岛啤酒，那绝对是中国第一号的，谁也比不了，听说那个啤酒厂就是德国人造的。”高凤山眉飞色舞。
“我说老头子，你一直说那个啤酒好喝，我怎么看着跟咱农村的马尿似的，闻着味儿也像，能好喝到哪去？”母亲在一旁揶揄道。
高凤山不以为然，每次遇到老伴管到抽烟喝酒，总是迂回躲闪，说道：
“什么话到了你们老娘们儿嘴里就变味儿，那青岛啤酒可不是人人都能喝上的。”
转过头来，高凤山对儿子说道：“我说二子，你去了青岛得空了一定要去尝尝，这儿的啤酒没法和人家比。”
高征宇点了点头，“嗯，我记得呢，还有呢？”
高凤山数着手指头道：“去了青岛还有两个好吃的，一个是鲅鱼饺子，还有一个排骨包子。”
听到这儿，母亲接着话茬说道：“鲅鱼饺子忒好吃了，我就没有吃够的时候。小时候带你们回老家，在烟台吃过，不过那时你还小，可能没记性了。排骨包子全是用排骨的脆骨和芸豆一起剁成馅，发面包子，只有咱们那地场儿和青岛有，得空了要去尝尝。”
母亲想起这两种老家的美味，嘱咐着高征宇。
在人们的印象里，一个地方值得记忆的，就是好玩的和好吃的。
高征宇意犹未尽，问道：“那还有呢？”
高凤山接着说道：“再有就是海边了，出了火车站，对面就是大海，那有个栈桥，可以在上面走，还可以再海边捡嘎啦，走累了，坐下啥也不干，看着海就听得劲儿的。”
高征宇望着眉飞色舞的父亲，心里充满了自豪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