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天子之都。
临近傍晚，落日的余晖，星星点点洒在街上，路人的身影，忙忙碌碌，大多一脸疲惫之色。
天色渐渐黑了。
可此处，街道依然灯火通明。
尤其是两侧那花楼之内，传来的香气，更是因此让这难眠的夜，多添了几分粉红色的暧昧气息。
"这不是廷尉署的左监大人吗？今个儿怎么有空，光临我这极乐楼了？"
刚走到花楼边缘，楼里面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一边说着，不自觉的动作，悄无声息间就把李儒的半只胳膊，放在了那白花花的一片波涛汹涌之中，好不畅快。
胳膊抽出，李儒目光平静，也不避讳什么。
直言道："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
这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同理，自然。
也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极乐楼。
三层阁楼，一层一层，泾渭分明，将客人的等级一一划分开来。
李儒廷尉署左监的身份，去的，理应是二楼的包厢。
但他却径直般的，往一楼大厅的方向走去。
他来此处，并非是寻欢作乐的。
"左监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白姐追了过来，连忙问道。
入眼处，唯一一张空桌，角落里的位置偏僻，却偏偏最得李儒的心意。
"我喜欢热闹。"
随意给了一个理由，李儒坐下。
见此，白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退下。
一楼的确热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子，划拳声，喝酒声，还有穿着暴露的女人，处处热火朝天，不绝于耳。
可即便是最为热闹的地方，也总有最安静的场所。
整个一楼，这张桌子的位置，灯火最为暗淡，同样人声也是最小。
阴影之内，李儒位子靠里。
他温文尔雅的面庞，不知为何，此时却变得莫名间有些阴贽，仿佛脱下羊皮的恶狼，理性而又充满了贪婪的欲望。
"极乐楼，有洛阳花街最美的人儿，最香醇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
二楼的包厢处，下来一个抱着酒壶的男人。
他一屁股坐在李儒面前，炫耀着道："牛辅那家伙说得对，果然，来了洛阳，哪里都能错过，唯有这条花街，不可辜负！"
李儒一脸的不理会。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周围那些客人和女人。
强颜欢笑，大肆放荡，取意奉承……人生百态，有趣而又迷人。
酒上了桌。
李儒倒了一杯，眼神这才放在面前男人的身上，神色之间满满的无奈。
"贾文和，说说吧，你怎得忽然间，就来了洛阳？"
这话一出。
李儒能够明显感觉到，对面相交十数年的知交好友，贾诩贾文和，猛然间身子一僵。
于是，他眉头之间的无奈之色，更深了。
只见，贾诩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偷偷看了看东面，再偷偷看了看西面，然后上面，还有桌子下面.……
做贼心虚的典范，可谓被他给深刻无比地演绎了出来。
而这番摸样，不用说。
此刻，周围已然是有着数人，眼角的余光，开始默默关注起了他们这里。
无疑，贾诩是故意的。
至于原因――
"何必如此？"
李儒问道。
闻言，贾诩神色间，顿时透出浓浓的谨慎。
又看了看左右两侧，低声道："三年前，我贾文和犯了一个不可饶恕，足以悔过一生的大错，行军之时，三更半夜，去了当时董将军的营帐。"
似是脑海里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贾诩脸上闪过一丝后怕之色。
"那是我生平，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话锋陡然一转。
语气也变得郑重十分。
"于是，自那以后，我贾文和发誓，此生绝不再对外事产生半点好奇探索之心。"
"所以？"
李儒继续问道。
"所以，为了警告并提醒自己，将来一定要努力成为那样的人，我时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到此处，贾文和再次开口。
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语气空旷而又凄凉。
幽幽道："例如，此时此刻，正在偷听我们说话的人，不久之后，便要死了。"
闻言，有人大怒，立刻暴起。
可还不等他有任何举动，身旁便出现两名西凉精兵，将他死死地按了下去。
然后，一人一只胳膊。
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内，将之拖拽了出去。
二楼包厢。
窗台的栏杆处，已然重新上楼的贾诩，听着那一声声濒临死亡的惨叫，欣赏着皎洁凄冷的月光。
轻叹一声："何苦呢？好奇心，害死人啊！"
"以他人的死亡，来达到警告自己的目的，如此行为，不愧是你，毒士贾文和！"
李儒淡淡评价。
继而，言简意赅般地说起了正事。
问道："洛阳一行，为何？"
"刺史说过的圣人，出世了！"
玉质的酒杯，其内酒液轻轻晃荡，照映出一弯浮动的明月，如此涤浪。
贾诩轻饮小口。
"自然，一切就要变了！就好比天子随意般的喜怒，就能轻而易举地影响一整个村镇，乃至一县，一州。
数不清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又有谁会在乎呢？毕竟，人总是都要死的。
更何况，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不过是些许的贱民罢了，算得了什么呢？什么都算不上！"
轻笑几声。
语气之中，讽刺的意味不知凡几。
毕竟，他堂堂毒士贾诩，贾文和，早年间，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贱民罢了。
说来当真可笑。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李儒眯着眼睛。
他可不会相信，贾诩贾文和此行千里，所为的，就只是简简单单给他传个消息而已，绝不可能。
静谧无比的深夜里，密谋着的一番惊天之事。
却都不如此刻，在经历了无边的沉默之后，兜兜转转，悠然间响起的。
从贾文和的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四个大字。
"毒杀天子！"
声音冷冽之极。
即使在这六月份盛夏的夜里，也不由得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可李儒，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字。
"好！"
于是，窗外的夜，飘起晚风。
洛阳，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