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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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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少年们注视洛阳时,洛阳也在注视着他们。

    如同一位千疮百孔的老者,等待着他命中注定的故人。

    城郊,连年战火使得居住在附近的民户不得不举家搬迁。随着人的退去,草木侵占了此处。几棵小树从房顶的瓦砾缝隙里钻出,顽强地、郁郁葱葱地生长着,绿叶挂满了枝头。原先的猪圈与鸡栏,也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虽然在秋风中已有些颓势,却还是敷衍了满满一地。

    再至城郭脚下,生机顿失。攻城战遗留下的痕迹仍触目惊心。遍野是废弃的军账,烧尽的火堆,破损的铠甲,残余的污血。草丛和树木也已在扎营时被清理干净,或充作燃料,或作为马匹的给养。萧瑟秋风只能掀起一片黄沙。

    此时城内又是怎样一般景象呢?

    洛阳,一处装饰典雅的酒楼内。

    一位食客娴熟地接过了跑腿的小伙计递来的一封信。他拆开略看了看,便熟练地将信交给了他对面的另一位客人。

    “景略,阿四已达洛阳。”

    “老师要见他吗?”那位被称为“景略”的、穿着月白色裹身长衫的男子恭敬地接过信,问道。

    “暂且不。你和他联系便可。”身著黑色长袍的男子沉声交代。

    一阵奇异沉默过后。

    月白色男子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几次抿紧了嘴唇,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话语出口。但那些疑惑在高压下不仅没有变得老实,反而更加探头探脑,一个不留神,终于找准了机会脱口而出:“老师,那桓家的小儿….”

    听着月白色男子的话语,黑袍人拿起匀净的白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知是不是由于酒壶太重,他的右手好像轻微颤抖了一下,差点漏了一滴酒在外头。待满饮此杯后,他沉静开口:“他是阿芙的孩子,我知道。”

    “不知,不知老师想见见他吗?听说他在与姚襄一战中已经展露头脚,确是位英雄少年。也许我们可以….”

    “时候到了,自然会见。景略,我们不用着急。”

    黑袍男子低着头,一双幽深的眸子隐于一片片的羽睫形成的清灰色阴影中,愈发让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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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里外的另一座酒楼。

    阿四与桓祎对坐享用着一桌美食。这是一家平民酒馆,价格不贵但手艺极好。洛阳城几经战乱,但是人终究还是要吃饭,老板也不肯放弃掉自己的一手好厨艺。于是便是,打仗时候老板就关闭店铺,闭门不出,等待局势稍微平稳,他就继续开张做生意,倒也能时断时续。

    终于,这次姚襄、周成、桓温三方的战斗告一段落。酒楼便重新开张,老板托人送来不少吃食,讨好新入洛阳的曾参将。曾参军笑纳之后,发觉这家菜做得极好。他便将桓公子和阿四安顿在酒楼旁边的客栈,图个吃饭方便。

    烧猪肉,炙羊肉,烤鸭,还有白面馍馍和几样爽口小菜。看到各种美食一一上齐,摆满一桌子,小阿四的眼睛亮了。

    桓祎的眼睛也亮了,不过他要在这个所谓的“亲随”面前摆出公子的架势,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渴望,示意阿四不必拘束,可以先动筷。

    阿四并不客气,他大嚼着烧肉,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兴奋和享受,还没完全吞下,就又惦记上了一旁的炙羊肉,拿起箸往自己的盘中夹了一排,好像生怕有人会抢似的。

    桓祎的吃相要文雅很多,细嚼慢咽,吃多少便夹多少。但是他也过了十几□□军赶路、只能吃干粮的日子,看到热腾腾的、厨房里精心制作的菜肴,不由得食指大动,只是顾忌着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不能像阿四一样不管不顾。

    昨日,他们刚抵达洛阳便去拜见了曾参将,得到消息,原来占领洛阳的周成已被软禁起来,他的军队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已经全部被曾真率领的前锋队伍接管。现在的洛阳城,已在桓温大军的掌握之中。

    自永嘉五年洛阳失守、怀帝被俘,四十载过去,王师,终于光复了旧都。

    桓祎知道,尽管这飞地一般的洛阳城恐怕难以坚守太久,但光从“还于旧都”本身的意义而论,父亲此战也是天大的功劳。

    此战过后,父亲在朝廷中的声望恐怕还要再升上一升了。他在心里这样想到。

    “过不多久父亲就要进城了。”桓祎对阿四说道,“你说他会派我去做什么?”

    阿四的口腔被一只油亮的烤鸭腿填满。他大嚼了几口,努力吞咽着,直到嘴里稍微有了些富余的地方才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三个字,“金墉城”。

    这与桓祎的预测不谋而合。

    尽管生长在南方,桓祎依然听过很多关于金墉的传说。

    金墉城是一座位于洛阳城西北角的小城。朝廷南迁以前,惠帝曾在一次政变后被关押于此,但最终幸得被人放出。而中央权力角逐的失败者的也往往在此度过人生最后的岁月,他们没有惠帝那样的运气,不会有人将他们救走、复归原位。

    他们甚至没有那个幸运在此终老。方圆几公里的一座小城,承载不了这些来自不同派系、曾经身处高位的、危险的废人。一杯金屑酒,或是一条白绫,一条弓弦,一只药壶。前脚进来的人尸身还没有凉透,房舍的继任者已经搬着行李在城门口等候。

    几十年来,这座小城被阴谋和血从头到脚洗了几次的,也多了不少奇诡的、足以止小孩夜啼的故事。

    朝廷南迁后,金墉又变成了战场。羯族的石氏、匈奴的刘曜,再到刚刚被桓温击败的姚襄,在此地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都深知,金墉是洛阳的门户,城墙坚实,易守难攻。得到了金墉,就将洛阳城握进了掌心。这一点,他们懂,桓祎的父亲自然也懂。

    因此,桓祎料定,他的父亲一定将军队驻扎在那里,而这里,也将是他的目的地。

    不知到了那里,自己又要被委派些什么任务,希望不要是蹊跷诡异的那种。桓祎想到金墉的种种传说,又头痛,又有点畏惧地想着。

    如果阿四也和自己一起去就好了,两个人一起,到底还能有个照应。于是他关切地出言问道:“阿四,你也要同我一道吗?”

    “我的事,在金墉。”听到这个问题的阿四依然沉浸在美食中,好像完全没有把接下来目的地的恐怖传说放在眼里。他尽量简单地回答着,因为面对一桌美食,他不想让嘴里有任何足以发音的空余。

    金墉有什么可怕。

    但是好吃的,得抢着吃。

    桓祎看着狼吞虎咽、满不在乎的阿四,不由得揶揄之心又起。他压低嗓音,靠近阿四的耳边低声说道:“听说金墉城常常闹鬼。特别是惠帝的死了的皇后贾南风,因为生前没有儿子,死后怨恨未消,最喜欢玩弄小男孩的魂魄。阿四,你不会武功,进了城可要跟紧我,别被贾后捉了去。”

    桓祎看到,阿四白胖些了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小阿四虽然经常出入战场,胆子也比同龄人大些,但是终归还是个孩子,他也许敢在夜里挖陷阱,下迷药,可听到鬼故事还是会吓得面容失色啊。桓祎兴奋地这样猜测到。

    阿四放下箸,悄悄挨近了桓祎,一双小手抓了抓他的衣带,似乎想要寻求一些安慰。

    可能是因为恐惧,他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有可怕的东西才颤巍巍地开口:“我,我好像也听到过这种传言。听说贾后无子并不是她生前最大的执念。惠帝憨愚,风姿神彩也并不出众,但贾后尤爱俊美少年,特别是十五六岁的那种,生前就常在宫里召幸,死后怕也还是好这一口。四公子,你比我,需得更加提防才是啊。”

    他作出一副诚恳郑重的担忧之色。

    但是几瞬之后,他便再也忍不住了,跑回了自己原来的座位,得意地大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四公子太小看阿四了,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怕鬼?”

    桓祎作弄别人反而自己被作弄了一番,懊恼得紧,心中暗怪自己小瞧了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年。

    “我,我这也只是提醒你嘛。不怕鬼就好,本公子乐意带你上路,放心。”他努力放松因恼怒而拧在一起眉头,挤出一副情深意切的表情。

    此仇不报非君子。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你体会一下被人作弄的感觉。

    阿四轻快地答应着。口头上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只是在大吃之余偶尔抬头看看四公子,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用罢饭。

    桓祎体谅老板不易,不肯白吃白喝。他拿出自己的体己偷偷塞给老板,叫他不要告诉曾真,自己则带着阿四溜走,准备回客栈再去休息一下。但是父亲的命令已经由曾真带到了客栈。大军将要进驻金墉,他们要马上动身前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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