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死真的能复活吗？”顾云卿挣出手，他的头又埋进掌心里，“我看着他跳下去的，月光下，那红的白的，流了一地。他靠在我怀里，他说他想睡了，他就那么睡着了。我看着他闭上眼睛的，可我妈说，他还活着。”顾云卿哽咽起来，“快十年了，我一直活在内疚和自责中，我总做噩梦，梦见阿翊从我眼前跳下去我却抓不住他，我的心脏被撕得零零碎碎。我妈不明白我的痛苦，她觉得阿翊不过是我众多朋友中的一个，他死了，我为他伤心一阵子在所难免。但为了阿翊，我活在长期的痛苦里，她认为我在为自己的不争气找各种借口。”
顾云卿哭了，压抑而放肆。
向卉坐在那里，她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办？”他泣不成声。
向卉叹了一口气，侧头看着走廊的远处。即使是在这样高端的私立医院，也随处可见哭得失了态的人。都只是人，在痛苦面前，大家都一样。
顾云卿哭了很久，向卉想抱抱他来着，但她的手始终伸不过去。他的难过和伤心，不属于她。
而他，必须要依靠自己走出来，她帮不了他。
后来，顾家的人全都来了。老老少少十几人朝向卉和顾云卿围过来，大家都在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向卉头晕脑胀。
顾伯昭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顾云卿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你到底对你妈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被你气到脑梗。”
顾云卿一个反手将顾伯昭用力一推：“我妈进了手术室，这不是你一直盼着的吗？”
“孽子，败类，你就是败类，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顾伯昭气急败坏，吼着就要继续打顾云卿。
“在医院里闹在这样，像什么话？”一个大约白发苍苍的老者柱着拐杖，他拿着拐杖重重地敲着地板。
“你有种打死我，打死我了多好，省得你和我妈看到我就生气。我死了，你有季安之，我妈还有顾云朵，我本来就是多余的。早在我出生的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掐死我，这样你们对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失望。”
“这个该死的顾家，你们以为我那么想呆着吗？你们以为我那么稀罕这顾家的荣华富贵吗？”顾云卿完全疯了，他整个人因为情绪过分激动变得狰狞。
向卉看着他，她的心揪成一团，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不断地往上升，她恐惧得想抓住一点儿什么，然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向卉，你还好吧？”季安之的声音。
向卉仓惶地转头看他，她带着哀求说道：“我求求你，你救救阿卿，让他不要死，我求你。”
“向卉，你没事儿吧，你到这里来坐着。阿卿就是情绪有点儿激动，爷爷奶奶，叔叔，舅舅们全都在，不怕，不会有事儿的。”季安之把她扶到了远处的椅子前坐下。
“不，不，大哥，你听我的，你守住他。好不好？你答应我。”向卉慌乱地抓住他的手，“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恬恬也跟着她爸爸走了，我不能连阿卿也没有了，大哥。”向卉抓紧了他的手，她的眼泪开始往下掉。
季安之意识到了向卉不是因为紧张过度而说这些话，她似乎预测了一些什么。他面色凝重起来，拍了拍向卉的肩膀，他沉声道：“好，我去守着他，你把自己照顾好。对了，李嵩过来S市了，我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也过来医院，有什么事情，他在你身边比较好。”
几乎是在季安之走到人群旁的同时，顾云卿忽然就转身往外冲。
“阿卿。”季安之喊了一声，然后他飞快地朝顾云卿跑过去。
顾云卿跑得更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季安之就追着顾云卿跑得没了踪迹。留下的顾家人，大家七嘴八舌，全都在指责顾云卿不懂事，马上要当爸爸的人还一点不稳重。
向卉默默地听着，她想起身去找顾云卿，可她也不知道顾云卿到底跑哪里去了。
顾家人还在吵闹着，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向卉，更没有人过来和向卉说话。向卉很庆幸，这种时候，她希望所有人都遗忘她最好。
有医生出来了，所有人又朝医生围了上去。大家的脸上，有真焦急的，也有淡漠不耐烦的。
医生说祖新莉的情况不乐观，已经在安排手术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S市心脑血管方面最牛的医生动手术，成功的机率在百分之九十九。
顾伯昭跟着医生走了，其他人就在等候区坐了下来。
向卉想给季安之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摸了摸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太匆忙了，她连手机都没有拿。不过，就算拿了也没有用，她现在用的手机里除顾云卿没有存任何人的号码。
向卉还是起了身，祖新莉有这么多的人守着，能有什么事情？她得去找顾云卿，哪怕他的心碎得乱七八糟，哪怕他对她的爱从来就不纯粹。
顾云朵扶着一个老太太走过来，老太太盯着向卉的肚子看。
“你是向卉？”老太太先开了口。
“这是奶奶。”顾云朵也看着向卉的肚子。
向卉无心和她们说话，可她也不能当作没有看见她们。
“奶奶，我是向卉。”向卉说道。
老太太盯着向卉看着，细细地看，似乎要将她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看清楚。
“奶奶，我想去找阿卿。”向卉说道。
“你的面相不错，难怪新莉喜欢你，是有福气的长相。”老太太说道。
“奶奶，那你也给我看看面相，我的面相是不是也很好，我一定能成为举世闻名的生物学家，对不对？”顾云朵搂着老太太的手臂。
“会的，会的，我的孙女，最厉害。”老太太转头又看着向卉，“向卉，阿卿爱发脾气，一会儿就好了，会回来的，你不用特地去找他。”
“医院这么大，你怀着孕，不适合久走。你还是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吧，他要是把你丢这里，说明他对你不负责任，你更没有必须去找他。”顾云朵看着向卉。
“向小姐。”远远的，有喊声传来。
向卉抬头看去，远处，李嵩朝她的方向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