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利纳斯紧接着发现,隔着监控看软软唱独角戏已经是养人生涯中最轻松的一环了。至少他可以选择旁观。
饼饼尽力收拾完浴室,气喘吁吁地靠坐在浴缸边擦汗,心想做人真是太累了,感觉跟三头鲨鱼生死搏斗过,他还打赢了。
成就感瞬间就上来了。
觉得自己还算能干的小章鱼爬起来洗头,学着穆利纳斯的样子打开热水器。花洒欢快地唱起歌来,软软站在它下面摆好姿势,水流像流星雨一样飞跃而下,直接摔在了他身后,完美避开小章鱼,一滴水都没溅到他身上。
少年茫然地回头看看水流的落脚点,再仰头望望花洒。
穆利纳斯这才想起来,他忘了给软软调低花洒的高度了。家里的所有设备都是为一米九五的身高服务的。
软软,太矮了。
少年光着脚丫哒哒哒后退,伸着脑袋去够洒下的水,仔细回想了一番穆利纳斯的动作,信心十足地开始搓头发。
跟刷毛似的,一顿猛搓。腕足和手都像喝醉的毛毛虫,在细软发丝里拱来拱去。好好的一头白毛被搓成了鸡窝,软软觉得差不多了,又哒哒哒跑到花洒前关水,再转身去拿洗发水。
穆利纳斯瞧他扇着耳鳍跑来跑去,着急忙慌地关水,着急忙慌地压泵,着急忙慌地搓毛,转得比祖玛里的珠子还快。穆利纳斯眼花缭乱,心神俱疲,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给这小笨蛋把花洒摁下来。
他心情焦躁,看向下属的目光很不友善,审视汇报者的目光仿佛自带扫描特效,从工作业绩到仪容仪表再到发音语速,哪儿哪儿看着都不满,于是张嘴怒批该下属的提案,角度刁钻地指出缺漏并引经据典地加以佐证。
一桌的参会者提心吊胆,盘算着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穆利纳斯抿口咖啡,示意下个汇报者准备英勇就义。
蛇总给钱是真的天使,蛇总怼人也是真的魔鬼。
明明面无表情气势却凶神恶煞的总裁瞄向隐秘窗口,动作一顿,忽然放下咖啡杯。
杯底与杯托发出一声脆响。
穆利纳斯:“我们休息十分钟。”
他起身,“整理好你们的思路,注意措辞,简洁精准。我不需要无意义的修饰。”
发完狠话,冷酷无情的蛇总迈开长腿,镇定自若地走出会议室。
轻轻关上门,立马拔腿狂奔,一口气冲进浴室。
站在水下的少年循着声音看来,满头泡沫顺着光.裸的肩颈、手臂和背脊淌下,他像冬日孕育的幼兽,绒雪、冰霜和迷雾滋养他的身体。他白生生地弯着腰佝在那,脸皱成一团,边揉眼睛,边努力从眯成线的眼睑间投来无措的视线。
穆利纳斯两步就跨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软软张嘴,呼出的气息吹散唇边的泡沫,他呛了一口,含糊地说:“水进……”
男人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毫不客气地压下他的唇沟,愣是让软软闭嘴了。
“再说话,水就进胃了。”穆利纳斯居高临下,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还揉?越揉越疼。”
他的舌尖抵住上齿,最后一个音节砸出来,似乎要狠狠敲醒小章鱼的榆木脑袋。软软缩着脖子不敢再动,穆利纳斯说抬头,他就乖乖扬起脸来,眼睛皱得像核桃。
穆利纳斯捏着他的下颚调整他倾斜的角度,又命令道:“眨眼。”
软软眨眼。
穆利纳斯一手掩在他额头上方,挡住激烈的水流,只有些许清水温柔地舔吻他的眼睑。少年低垂的眼睫如同小心翼翼探出触角的蝴蝶,确认安全之后,蝶翼倏尔扬起。
瑰丽璀璨的蓝光透过珠帘般朦胧的水幕,大海投来注目。
穆利纳斯低下头,看他被洗过的澄澈眸光。
“还疼吗?”
少年眨眼:“没那么疼了。”
“洗发水不能进眼睛,可能会烧伤你的角膜和结膜。”穆利纳斯说,“进去了也不要用手揉,要用清水冲。”
少年继续眨眼。
“……不疼就不用眨了。”
小章鱼松了口气,看起来眨得还挺累的。
软软诚恳道:“洗头好难。”
“何止,你洗澡像打仗。”
“打仗?”
“狂欢节抢一折美妆的女士们都没你忙。”
穆利纳斯收回手,脱下再次湿透、吸饱了水的西装外套,挽在臂弯里,淡淡吩咐:“如果眼睛还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听明白了吗,嗯?”
软软点头如捣蒜。
“很好。”
蛇总满意。
他浑身湿淋淋的,白衬衫变得单薄,渗出大片连缀的肉色和胸腹形状。脑后扎成一束的马尾贴着他起伏有致的背脊和腰身曲线。明明是跑来救场,却看着比软软这个当事人更狼狈。
软软有些羞愧。
“谢谢先生。”他轻声说。
穆利纳斯听出他的欲言又止,头也不回地给他调低了花洒。
“早点刷完牙去睡吧。”穆利纳斯说,“牙膏也不能进眼睛。”
总裁先生出了浴室就看表,还有三分零七秒。
参会者们交头接耳,讨论蛇总今日的反常,比如开会前居然被打断,还去换了套衣服。
其中一人看看时间说:“快十分钟了。蛇总要回来了。”
蛇总直冲卧室,边脱边挑,捞起长裤往里套,衬衫五秒就扣好。
“不过,蛇总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啊。”
穆利纳斯奔向会议室。
房子大就是这点不好,从卧室到办公区跟跑个马拉松似的。
“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嘛……嗯?怎么还没到?”
坐旁边的同事伸出手腕给他看:“你表快了。”
啪。
门被推开。
穆利纳斯大步走进来,若无其事。
刚好十分钟。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穆利纳斯:“准备得如何?”
参会者们纷纷表示竭尽所能。
穆利纳斯微微颔首:“好极了。”
看出蛇总心情不错,参会者们由衷地庆幸。
只有一个小小的困惑。
老板怎么又换衣服了??
穆利纳斯才不管他们想什么,他坐下来,一边听汇报一边瞄软软。
少年穿好浴袍,那只胖嘟嘟的绣球蝴蝶又在他腰间蹦跶了。浴袍宽松的衣摆在软软身后飘飘洋洋,他也像只初生的蝴蝶,飞到洗手池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崭新的电动牙刷。小章鱼小心地捏开纸盒,对着眼睛往里看,又摊开说明书小本,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