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元年八月。
风从涨海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水气和炎热。八月的南越正值大热时节,空中没有一片云,烈日烘烤着大地,空气因为炎热而扭曲变形。
林中的树木懒洋洋地站在那里显得无精打采,鸟禽也只敢贴着树荫下飞,惧怕那恶毒的日光伤了他们的双翼。
三匹黑色骏马疾驰在林下小路卷起一阵劲风,伴随几声马鸣,黑马冲入树丛。马蹄践踏草长的痕迹像是几道刀光,划破夏日的宁静。
黑马都是成年壮实的马匹,宽阔的胸膛厚实的四腿,奔驰起来全身的肌肉如浪波般颤动,马背上都是皮肤麦色、正值壮年的年轻男子。
他们只穿着单薄的狐裘,套着轻薄藤甲,背上一壶木框箭筒,腰间挂着角弓,是当地南越部族男子最爱的打扮。
三名男子双手拉着缰绳驱马目光望着同一个方向像是追逐着什么,把视线放远,一只母鹿在他们前方疾驰,瞳里满是惊惧,细细一看,身后还跟着一只小鹿。
他们是在追赶猎物。每隔半年在这几日都是族中狩猎之比,族内成年的男儿都会持弓上马在周边狩猎,在南越里只要过了十五就是成年。
以三人为一小队进行狩猎,狩猎胜出的小队可以得到胭肉二十斤,烈酒四坛。南越部族举办狩猎之比一是为了唤醒部落男儿的积极性二是为了时刻保持男儿的身体状态。
生于南越,战斗便永无止境。每年部落间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征战,有的部落就此消亡,有的部落日益强大。
胜利的部落驱马冲入败军的本阵,他们提刀杀死男人、老弱病残,掳走年轻的少女、成熟的少妇和年纪尚小的幼童。
女童将成为他们部落以后生殖的工具。至于男童,一部分成为奴隶,一部分成为本族男儿训练的对象。
他们抢走粮食腌肉,在一把火烧了整个部落庆祝他们的胜利,他们在马背上欢呼,大口地吃酒后一把抓起怀里的动人少女,把嘴凑上咬住她们的唇。
他们不怕自己的唇被少女咬破出血,他们只会兴奋,在南越中,征服最烈的女人是一件很有成就的事。而他们掳走的这些女人最后都会沦为他们发泄的工具,这是他们的胜利品,只属于他们!
大火过后,浓烟散去,这个部落就只剩下满地焦黑的尸体。
其中一匹马背上的男子双手离缰,取下腰间的角弓,在剧烈起伏的马背上镇定自若。他手中的角弓足有两尺半,楠木为背牛筋为弦。
他右手从箭筒里取出一根豺牙箭搭在弦上,他不慌不乱地把箭头的方向瞄准跑在最前方的母鹿身上,他们追赶了这两只猎物很久,自己的马儿都有些累了更不用说那两只马鹿。
那头母鹿也是嗅到了危机,东撞西撞的想要躲避,可这就苦了身后那只小鹿,小鹿不懂自己母亲的意思渐渐与母亲拉开的距离。
男子突然把角度调了个方向,他把箭头对着那只已经乱了方向的小鹿。就是这一刻,他双臂一张,角弓引满,乌棱棱的箭簇在阳光下闪动锋芒。
他把捏箭的手指一松,刺耳的啸声在林间响起。
羽箭流星般一闪而没,将跃起的小鹿钉在一颗树干上。母鹿发出哀鸣,停下奔跑的四肢,她回身跑向自己的孩子。
小鹿的身躯被箭贯穿死死钉着,它依旧摆动着前蹄挣扎,母鹿在它的身旁停下,把头凑近小鹿伸出舌头舔着,像是要除去小鹿的疼痛。
小鹿挣扎了一会便不再动了,母鹿哀鸣阵阵依旧舔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有泪落下。
又是啸声从一边传来,母鹿的鹿耳颤抖,在它抬腿的一刻,羽箭将它穿过。
三人驱马赶来,那名拉弓的男子从马背上跳下走向自己的猎物。母鹿的脑门被箭穿过,眼角上还有未流尽的泪珠。
另外两人也从马背上跳下,他们兴奋地冲上前想要把鹿的皮剥下,鹿皮在部族里可是很值钱的东西。
他们剥皮的动作十分娴熟,看样子是经常做这种事,而拉弓的男子只是静静地擦拭自己的角弓,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阿蒂哥,今天我们的运气也太好了,这两张鹿皮可比我们猎兔值钱多了。”其中一名男子把卷起的鹿皮在阿蒂的面前晃动。
阿蒂并没有露出太多喜色,他只是点点头。
“人家阿蒂哥才不像我们兄弟俩没出息!”那男子的脑袋被另一名男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他把卷好的鹿皮收起。
被打的男子笑了笑,“哥,我只是佩服阿蒂哥嘛。”7K妏敩
多偌耸耸肩,“多珂啊,去捡些柴火来,中午我们就吃这烤鹿腿了。”
多珂在听到烤鹿腿时口水已经控制不住,他搓了搓手使劲点头,“好啊好啊!哥哥的烤腿肉最好吃了,我现在就去!”
多偌看着自己弟弟已经没影的背影叹息一声,他和弟弟一家子一直就与阿蒂一家是邻居,阿蒂从小就是弟弟崇拜的人,一有空他都会跑去阿蒂家玩也经常被阿爸抓回家揍。
他们三人从记事起就是好兄弟,只是阿蒂的成长并没有和他们一样顺风顺水。在一次售卖兽皮时阿蒂的阿爸被中原人杀死,母亲被人掳了去,阿蒂也就成了孤儿。
这十年来阿蒂一个人靠着父亲唯一留下的一把角弓狩猎为生,在部族里也渐渐出了名,就连族长都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这两次的狩猎阿蒂的成绩都列入前甲,只要这一次他能拿下头魁,他就能加入九黎骑,这也是他的梦想。
在狩猎前的一个晚上,多珂的阿爸找阿蒂谈话,他出去方便时无意听到了这场对话。
对话里,阿爸要阿蒂输给冠戈。
输了,阿蒂便失去这次入骑的机会。半年的时间里变数太多。生在南越,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因为男儿外出狩猎,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着回来。
阿蒂用一块扁平的石子在羊皮卷上划下两痕,代表着他打了两只猎物。羊皮卷上,已经有了十一道划痕,这是他们这几天的收获。
狩猎之比获胜的评判只有两个,一是数量二是质量。
“哥!糟了糟了!”
多偌急急忙忙地从丛林里手里抓着木柴,多珂又是抽打他的脑门呵斥道:“囔囔啥!见鬼了还是看到哪家姑娘洗澡了?”
阿蒂瞥了眼跑来的多偌轻笑一声,接着处理手中的鹿肉。
多偌把木柴丢在地上先是大大吸了口气,他喘着气指着丛林另一边,“是,是冠戈那家伙,我听到其他人说他猎到了豺!”
多珂猛吸了口寒气,他瞪着眼悄悄把头扭向阿蒂的方向,阿蒂还是蹲在那里但手中的动作已经停下。
多珂很清楚冠戈猎到了豺意味了什么,意味着本次狩猎之比的头魁一定是他。
豺皮并不不值钱,但是能猎到它无论是用什么方法,都证明了这个猎手的聪明勇敢,因为豺是群生的猎手!
狩猎之比中,但凡猎到虎豹豺其中一种,他都是本次的狩猎王,纵使其他小队打的猎物再多也无济于事。
多珂知道阿蒂一定不会听自己阿爸的话,所以他在这几天看到了阿蒂的努力,可是如今......冠戈猎杀了豺。
在他还在愁恼这件事时多偌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阿蒂哥!阿蒂哥你要去哪!”
多珂猛地转过身,阿蒂已经骑着马消失在丛林里。他手中的鹿腿滑落掉地,他知道阿蒂要做什么,今天是狩猎之比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