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恶鲲的肚子闲逛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发了什么大疯。
虞风又想起两人重回飞舟的样子，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妄海这片连通南北、养了无数人的水域——出事了！
而恶鲲的肚子里藏匿着重要证据。
不得不说虞风领悟对了，等沈卿淮用老方法照亮了堕落的肚子，他狠狠的抖了一下，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沐云溪也微微蹙眉。
这条恶鲲到底吞了多少人完全无法估计，反正它的肚子里横尸遍地，有森白的骨架，也有刚刚吞进去不过几日的人，他们腐烂的面目全非了，只能勉强看出来个人形。
而周围的环境……漆黑的肚壁，向下流淌着不知名的墨绿色液体，一掉在那些尸体的身上就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升起一阵青白色的烟气。
沐云溪朝着一具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死尸走去，但依旧被腐蚀的厉害，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触碰的肌肤。
她皱了皱鼻子，正欲将手指点在那死尸的额头上就被攥住了。
沈卿淮拉起她：“这种事女孩子还是不要做了，换一个人。”
“难不成……”沐云溪上上下下打量着衣冠整齐的沈卿淮：“你来？”
“我来也行，但是——”沈卿淮指了指虞风：“他总得学点什么吧，让他来。”
“也是。”沐云溪站到一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心里莫名舒畅。
虞风：“······”
他终于知道自己来这里的作用了——就是一个中看又中用的炮灰，第一个往前冲就对了。
看在能学到东西的份上，虞风憋着气往前走，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好像有人在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大刀，正在一点点的锯，即将阵亡。
“接下来怎么做啊！”
虞风挣扎着将手指点在了死尸的额头上，努力幻想自己触碰到的东西，只是一块制作的极其软烂的糕点。
“闭眼。”沈卿淮在一旁指导：“通过手指让灵力缓缓进|入死尸的身体，去探查他的魂魄是否完整，产生的怨气是否浓重。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戒骄戒躁，然后静下心来慢慢感受，通过这些去判断他是否已经邪秽化。”
虞风按照他说的去做，摒弃心头的恶心感，周围的幻境很快就陷入不可多得的宁静，只余下微弱的风声。
他至于微风中感受，眼前的漆黑逐渐变成了他从未看到过的世界——黑白纯粹的交织与撕扯，互相在对方的领域撕扯，就看谁把谁先吞噬。
而其间飘零着无数亮莹莹的光点，一会飘去黑色的一边，一会又飘去白色的一边，看起来就像拥有生命，再做着某种艰难的选择。
虞风抬手去碰那些光点，还未来得及感受，他整个人如同雷击，猛地睁开了双眼。
沈卿淮轻轻捏了捏虞风的肩没说话，任由他自己调整。
虞风大口大口的喘气，也不管这里到底有多脏，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看起来有点崩溃。
沐云溪知道第一次探灵的感受。
探灵就是去判断死者是否有可能变成邪秽，过程看起来很简单，但由于第一次上手心理上就算有防备也很容易崩塌，而人也像未经描绘的白纸，很容易就会被死者的情绪感染。
不甘、愤怒、怨憎等等等一系列极致的负面情绪，将会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汹涌而出，不给初学者一点点退路，将其密密麻麻的包裹起来。
但这一关才是成为一名合格除秽师的关建，若是无法抵抗这些情绪的干扰而强行择路的话，最终只有疯掉的下场。
所以，哪怕红蓼峰报名的弟子人满为患，能留下来的弟子依旧寥寥无几，而大多被淘汰的人并不是他们实力不济，相反有很多人都非常出色，只是他们太脆弱了，承受不住这些情绪的冲击。
沐云溪无声无息的看了一眼沈卿淮——这个男人真的很适合走这条路，虚假的嘴脸，似乎没有任何一种情绪能拨动他的心弦，让人生寒。
捏了捏拳，沐云溪无力的松开了，重新看向虞风。
玩归玩闹归闹，她并不希望虞风在这里就被淘汰，他至少再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虞风，”沐云溪蹲在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脸，柔声引导：“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不要怕，说出来就不怕了。”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绪冲击，虞风确实受不了，那些声音涌上来的瞬间，北境三十六镇惨遭血洗的画面复苏而出。
他被族亲送回来家的时候只见满目苍夷，爹娘倒在血泊中无人收尸，甚至连眼睛都没来的及闭上，就那样瞪向遥远的天际。
——无声求救。
虞风忍不住恸哭，他记得自己后来是被族亲战战强行抱走的，战战兢兢，生怕再死人。
再后来，他又在族亲的家里生活了月余。不知怎得，族亲听说了凌云宗在善后北境三十六镇的事立刻就把他送走了，像转手灾星一样，满脸嫌弃
那一年他明明只有三岁，却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虞风吸了吸鼻子，在沐云溪柔和的声音中缓过来几分。
他看着她，说：“我看见了北境三十六镇，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哭嚎，跟我说救救他，但我无能为力，我······”
“嗯。”沐云溪打断他：“那你想拥有就他们的能力吗？”
虞风点头：“想。”
“那我问你，”沐云溪的神色陡然一变，揪住了他的领子，厉声道：“你光想有什么用？坐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你这样谁也救不了，不如趁早滚蛋。”
虞风浑身一震，这语气哪里是一个少女，简直和他娘一模一样，凶巴巴的。
“哭哭咧咧，还想走除秽这条路，还想打趴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窝囊废！”
沐云溪一把推开虞风，虞风瞬间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躺在了一会，虞风撑着地爬起来。
他擦去脸上的湿润：“我会像你证明，我能走好这条路，也能把你打趴下的！一定能！”
看着他这幅较劲的模样，沐云溪褪去严肃，噗嗤一声就笑了，嘻嘻问道：“虞风，你现在还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