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来和她并肩相互扶持的弟弟，从丈夫去世后，一直在帮衬着她的弟弟，老太太看到他佝偻的身子，心中酸涩，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一脑门的虱子摘不干净，哪里还有时间经历去帮助他。
老太太缓缓点点头：“常安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
说话间，大夫已经给舅太太问诊完了，常平领着他过来：“……年纪有些大了，摔到的地方也比较脆弱敏感，没什么再好的方法，只能将养着，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先养着吧，先吃一些止痛的药，多补一补。”
常平此刻十分安静，她脸上的担忧也是真切，吴微看她这样子，心中暗道，若是不那么多事儿，安安分分的，说不定和程掌柜的婚事也能成，舅太太也不至于摔伤了尾巴骨。
吴衡秋亲自领着大夫出去，给他封了大大的封红，客客气气送走了。
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舅老爷已经在说回家的事儿了：“就让她娘在这里再叨扰叨扰姐姐了，正好，常安在这里看看是不是读书的材料，若不是，等她娘好一些，我再来接他们。”
常平问道：“那我呢，爹？”
舅老爷板着脸道：“你自然是和我回家里去。”
常平哪里肯干：“我要在这儿照顾娘，况且，我还有……”
舅老爷打断她：“没有了，都没有了。”他说得笃定，并没有什么遗憾之意，常平看他如此确定，也慌了手脚，扑倒老太太身前：“姑姑，我爹说，没有了，什么没有了？”
此刻她哪里还有那种意气风发的谋划算计，只剩下小女孩的慌乱不堪。老太太摸摸她满头的珠翠：“马婆子来过了。”
马婆子，常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抬头看着老太太，此刻反倒没有了那么多眼泪，她坚定道：“不，他不能这样！”可是那份坚定中多多少少带了些彷徨。
“行了！”舅老爷劈声大喝，“你别折腾了！”他腾地站起来，拽着常平的胳膊将她拽了个趔趄，“你还要折腾什么？永远不知足，你娘成这样了，还要怎么样？”
锦姝晚间是和淮阳侯夫人一同睡的，知道她要和离，淮阳侯夫人满心的不舍，只把吴衡秋骂了个狗血淋头，直数上八辈祖宗，晚上硬是要留着锦姝一起睡觉。
锦姝拗不过她，就顺从地换上自己的睡袍，将肚兜从领口里拽出来，淮阳侯夫人看她这奇怪的穿着和动作，皱着眉头道：“你这是穿的什么？”
锦姝看看她穿着的亵裤，吐吐舌头：“我自己想的，觉得晚上睡觉穿亵衣亵裤太不方便了，这个多方便。”
淮阳侯夫人一拍她露在外面的脚脖子：“冬天着风怎么办？马上就入冬了。”
锦姝忙把脚脖子缩回被子里：“到时候我在做别的！”
“你别是跟那程家公子一样，喜欢捯饬衣服什么的吧。”淮阳侯夫人打趣她，“之前只是爱穿现成的，怎么现在开始自己做了？”
说起程公子，锦姝一下子想起来吴微的亲事来，抱着淮阳侯夫人的胳膊问：“娘，那程文和吴微的亲事怎么样了？”
淮阳侯夫人好整以暇看她：“怎么，她刚要淹死你，这会儿又关心起人家来了？”
苍天在上，锦姝问这个真的就是出于人类对于男女关系八卦的本能，她举起手来，嬉皮笑脸：“才没有关心，我只是好奇而已，怎么程家看上了吴微？”
大嫂说是程夫人亲自找到的自己母亲做这个大媒，由此可见这其中还是挺重视的，淮阳侯夫人道：“程夫人只说是喜欢吴微温柔含蓄，我呸！”贵妇人今日倒是做了一天的泼妇，“我真该跟程夫人掰扯掰扯，就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还温柔含蓄！”
锦姝这才发现自己的母亲是个爆竹性子，点火就着，她忙安抚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淮阳侯夫人低头看看抱着自己胳膊说话一套套的锦姝，问道：“那个吴家老太太什么意思，若是觉得可以的话，我还得上门给做这个媒，真晦气！”
锦姝也觉得是艰难，真是不想和吴家发生什么牵扯的时候，偏偏还要上门给保媒：“老太太什么都听吴衡秋的，吴衡秋觉得挺不错的，不然娘去和程家说说，换个媒人得了，没道理为了这点儿事儿，惹得自己不开心，自己舒坦才重要呢！”
淮阳侯夫人敲敲她脑袋：“就你会说话。”
两人叫了丫鬟进来熄了灯，渐渐锦姝就睡着了，呼吸平稳，还紧紧抱着淮阳侯夫人的胳膊，肉乎乎的小脸儿蹭着淮阳侯夫人紧紧埋在淮阳侯夫人的肩颈窝处，这个姿势淮阳侯夫人其实并不算十分舒服，但是她却心是满满当当的。
第二日，并没有等淮阳侯夫人找程夫人，程夫人一大早就先找上来了。
锦姝跟着淮阳侯夫人见客，程夫人见她惊讶道：“一大早的，吴太太就回娘家了。”
锦姝只是笑笑，给程夫人亲自倒了杯茶，淮阳侯夫人却语出惊人：“程夫人见笑了，以后我们家锦姝可不是什么吴太太了，那吴家人太上不得台面……”
锦姝心急，忙道：“娘，喝茶！”给淮阳侯夫人手里塞了杯茶。
淮阳侯夫人白了她一眼，可她这话已经让程夫人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见锦姝并不是十分想说的样子，也不好问，但是人都是八卦的，她此刻恨不得赶紧回家去找几个想好的老姐们打听下，于是就匆匆把来意说了：“我这看上了吴家大姑娘，谁知道，我们家老爷却说小四儿心性不定，先再熬他两年，愣是不让他先成家呢！”
淮阳侯夫人笑得像朵花一样，比刚才热情了许多：“这男人想的比咱们女人家长远，程尚书不让成家，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看程四公子现在已经好得很了，迟两年，心性儿再稳定了，公主也是娶得的！”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淮阳侯夫人亲自将程夫人送到二门处，拉着她的手道：“你看你走的这么匆忙，下次可得多带带，我怎么觉得，跟你说不完的话呢！”
淮阳侯夫人因为这些年淮阳侯的事儿，对于和人交际上，并不十分热情，对人只能说是客气有余、热情不足，今日这般似火的热情，倒真的是惊到了程夫人，一个劲儿点头：“嗯！”“好，好。”“留步吧！”……
莫名其妙地就约了回头一起赏秋菊喝茶。
上车的时候，程夫人还觉得云里雾里的，喃喃自语：“这淮阳侯夫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淮阳侯夫人回房的时候就要蹦起来，锦姝跟在后面埋怨道：“娘说得太早了，现在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您就说出去，回头万一离不成，我这不成笑话了！”
淮阳侯夫人猛地站住了脚步，抓住锦姝的肩膀，就差摇晃起来：“怎么，你要反悔了？”
锦姝一脸生无可恋：“没有反悔，只是，爹不是说了，没和离的先例嘛！”
淮阳侯夫人撒开她：“呵，还没有贵女下嫁鳏夫的先例呢，你这不还是嫁了，先放出声去，给这吴家造成声势上的压力，下午，跟我去你外祖母那里去，我就不信，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还能委屈了不成！”
公主并未在公主府，而是在白石山脚下的庄子上。庄子并不是富丽堂皇的装扮，反倒十分稀疏普通，甚至有些简陋了，甚至抱厦里还放了张铺着茅草的榻。锦姝怎么也想不到尊贵威严的大长公主会坐这样一张榻，倒是淮阳侯夫人看她没见识的样子，道：“这是野趣，你外祖母近年来甚是喜欢这样子。”
锦姝跟着进了屋子，屋子里摆设简单，只有必要的家具桌椅，什么多余的摆件挂饰全无，看来这位公主大人是个极简主义者。
丫鬟进来奉茶：“大长公主上山去了，姑奶奶和小姑奶奶先用些茶水点心。”
淮阳侯夫人似乎自从上次锦姝开解过她后，一下就放飞了自我，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和锦姝原来见过的不同，少了几分刻意的端庄，多了几分随性和自在，现在再和锦姝相处起来，更像是一个闺蜜一般。
她有几分的调皮道：“真想看看吴老太太的样子，一定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锦姝一想，好像的确是如此，不由赞道：“娘倒是会猜，差不多呢。”
淮阳侯夫人得意道：“那是自然，你早早听我的，何至于要和离！”
锦姝忙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
二少夫人今日顶了大少夫人的角色来吴家。
吴家见二少夫人格外的热情，老太太知道二少夫人来了，亲自出来迎接：“二少夫人怎么亲自来了？”
二少夫人嘴角直抽抽，乡下来的老太太都是这样说话的嘛？她只好笑道：“这种事儿，不好让下人过来的。”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锦姝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二少夫人对答如流：“姝儿回自己娘家，自然十分舒服的！”“今日去大长公主那边了，好久没出去转转了呢，娘这不就说了，嫁了人的女人呀，是夫君的，是婆婆的，甚至是小姑子的，唯独不是自己的！”
老太太只得讪笑。
二人进了屋子，二少夫人喝了口茶，道：“前两日，我大嫂来说了嘴府上大姑娘的婚事？”
老太太强打了精神：“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