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宁远远还知道外面危险,不能乱跑,出去之后,也只是找了个角落蹲着。
而言息月出去后,见到的便是宁远远一个人背朝他窝在角落的模样。
再加上他们来这里是变了着装的,她一身绾色的长衣,蹲在那实在像是一个头顶密布阴云的小蘑菇。
“远远。”
他用食指敲了敲她的结界。
是的,她为了防止他打扰,还特地布了一个结界……
“你别理我,让我自己静一下。”宁远远说话有些哭腔,但是骤然升高的音调,很明显是在气着什么。
“你在生我的气吗?”言息月在她后面坐了下来,轻声询问道。
“……”
怎么可能是在生他的气,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只是……哎,其实她也不知道具体在气什么,可是就是好气啊!
过了一会儿,她长呼了一口气道:“……阿月,我肝儿疼。”
“肝儿疼?怎么回事,我看看。”话落,他抬手便破了宁远远的结界,想要过来给她诊个脉。
宁远远紧蹙着眉,艰难地把视线从破碎的结界上移到了言息月的脸上,她抿着唇,谢谢他终于让自己发现了一个生气的理由。
言息月还在认真地给她把脉,“没问题啊,你很健康。”
“……”宁远远无奈地按着他的肩膀,“大哥,我那是气的!”
宁远远接着默默盯了言息月一会儿,鼻子又开始泛酸。她怕自己要哭,忙用两只手捂住脸。
言息月就半蹲在她面前,见状,摸了摸她的头,顺手带到了自己怀里。
“阿月,我不想你受伤,更不想你被人欺负!”
宁远远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闷声开口。
为什么生气她找不出理由,但她知道怎么才能让她不生气。
“还有什么不能报仇?凭什么呀!凭什么他们都那么伤害你了,你还不能打回去!”
宁远远越说越觉得委屈,可是又突然想到鱼容对言息月的重要性,不得不慌忙找补,“我也不是说你娘不对的意思,知恩图报,这很好。只是,只是……啊呜呜呜呜,我也不知道了,我、我要是再厉害些就好了,我帮你打,我保护你!”
宁远远说着便抱头痛哭起来。
言息月还从没见过她哭成这般模样,就连上次她被魔抓走后重伤也不曾这样。
那次的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从言息月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纤细脖颈上的那一点浅粉的疤痕。
他心头发烫,将她抱得更紧。
从前经历的那些,他恨,他怨。
生父漠视摈弃,龙后唆使下人欺辱,三个所谓的“兄弟”视他如垃圾玩.物。
可母亲无奈早去,一切的困苦再没了可以归属疗愈的地方,也再没有人会用那般珍视的目光看他。
所有的伤自己扛,所有的痛苦不能被湮灭,只会一点一点地在心里堆积。
他知道,这些终有一天会爆发,而那一天,便是他生出堕魔的那一日。
至此以后,每一天,恐惧更甚,阴霾更甚。
他纠结过。
清云洞府、清云仙尊,是他好不容易才为自己找到的安身立命的地方。
纵使被西海发现,纵使依旧逼迫不断,可只要他的师父愿意站在他身边,这便是一种支撑。
然而,他竟成魔了,那他以后还要如何在这里生活,又该怎么面对师父?
他不想堕魔的,但他无法纾解,更怕别人知道。
他也不想去魔界,但是,又有何处能接受他?
他这半生,真的活得好累。
他爱鱼容,所以,他听她的话,好好活着,别去报仇。
可因此,他也怨她。
——是她,让他努力东躲西逃、充满谎言地活着。
不过现在,竟然有人替他委屈,替他不满,还说要保护他?
不,这个人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
明明比起来,谁都比她厉害,她却还是愿意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用她那副弱小的身子挡在他的面前。
她其实很聪明,他不相信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会贴心地抱抱他,说他是最棒的。
在她面前,他是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的。
……遇见她,拥有她,一定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言息月缓缓顺着宁远远的发,柔声道:“远远,别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感谢你。不过你也说了我现在很厉害,没有人能再欺负我了。”
“所以,别难过,好么?”
宁远远哭声渐收,“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龙族天生皮糙肉厚,但就这样,言息月身上那两处伤疤都能留到现在,可见当时他有多危险。
命,她觉得太重,没有必要,但恶人,总该有相应的恶报。
“你放心,我那时就算没有能力妥善地保护好自己,但总也不会是个傻子,任人欺负。”
宁远远从他怀中抬起头。
言息月笑着拿袖子擦掉她的满脸泪痕,而正要帮她把那快要流出来的小鼻涕也擦一下的时候,宁远远适时地吸溜了一下,然后两只手捂住鼻子,巴巴地看着他。
言息月抿唇,继续道:“我一直在为离开的那天做准备,包括我走之后,至少要有一段能够安全逃脱的时间。”
“弈尧一般不会管我,所以,我要对付的便只有那三兄弟。”
“然后?”
“然后我便做了一个困仙阵。这困仙阵啊,不仅会局限被困者的自由,而且还会以被困者的灵力为食来维持阵法的持续运转,不死不休。”
“所以?”宁远远睁大眼睛。
“所以……”言息月歪了下头,似在回忆,“他们那回运气好,没有多久便被人发现了,所以结果便只是掉了两个大境界而已。”
宁远远一听,不由高兴得咧嘴一笑,但是笑完,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坏,便又轻咳一声,问道:“那,要是运气不好呢?”
“运气不好?”言息月拉着她起来,“也没什么,毕竟我那时只是偷学的阵法,技艺不精,就算没人救,拖到最后,也不过是灵力被抽干,在床上躺个几年罢了。”
宁远远这下舒坦多了,“阿月,你可太聪明了!”
言息月揉揉她的脸,好笑道:“高兴啦?”
宁远远嗔他一眼,“什么叫我高兴啦?我那是为你不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