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鱼向来讨厌女人盯着自己看，可他心里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清楚，只冷笑一声，这副皮囊到底是助益还是拖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只是此时此刻，见齐月看了看自己便低下头去，似乎并不感兴趣——难道本将军的风姿居然不如厨房地上的一个小小水洼？
白川鱼脸色不佳，眯着眼打量齐爵爷，指望能找出对方一个毛病来，可以大张旗鼓地批评她一番。
然而，爵爷始终盯着脚尖一滩水，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怎么，本将军就这么难入爵爷的眼？”
凉飕飕的语气配上低徊嗓音，白川鱼大将军的心情忽阴忽晴，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人家齐爵爷不愿揩自己的油，到底是让他不爽了呢还是让他不爽了呢？
齐月被他一问，只好抬起头来笑笑，道：“大将军英姿勃发，自然是人中翘楚。”说着，又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白川鱼一愣神，见齐爵爷如此心不在焉地跟自己待在一起，便断定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在敷衍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爵爷可是在想朗毕猜的死活？”
朗毕猜昨夜为了护着齐爵爷，身受重伤，医兵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才止住流血，此刻恐怕齐爵爷很是挂念这个混蛋吧！
齐月已经受够了白川鱼总是将自己跟那个番冢混蛋扯在一起，还无时不刻地提醒自己，应该关心那个野蛮人，心头一把火起，恨不得现在就揪着白川鱼的耳朵，让他跪地求饶：“齐老师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然而这些当然是只能想想罢了，她既打不过白川鱼，又舍不得罚白屿。更何况，小屿昨晚为了保护自己而被雪狼重伤，这一身伤痕累累一多半都是跟自己有关，如此以来，齐月又哪里忍心再跟他抬杠呢？
白川鱼大将军讲话向来刻薄嘲讽，只这次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也许......齐爵爷并没有那个意思？
可想到齐月披着雪狼皮大氅伏在昏迷不醒的朗毕猜身上的样子，他又突然无比烦躁。
想到王之奕说过，回到西疆大营，齐爵爷可能就跟着邱侍郎一行回国都去谢恩，安安心心做她的三等爵去了，白川鱼就眉头紧皱，太阳穴都隐隐发痛。
下一刻，一只雪白柔夷覆在他额头上，轻轻按住，只听齐爵爷温和柔软的声音在耳边道：“小屿可是发烧了？”
额头温热，白川鱼刚要说话，却被齐月另一只手按住手背。
一双翦水黑眸望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让他又有一瞬间的愣神，甚至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居然将齐爵爷和记忆中那个奇怪世界里的“老师”重合了起来，一样的眼神，如此这般望着自己。
湿气缭绕中，白川鱼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喉结滚动一轮，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你......你不是国都里的学堂女先生么？我想请教你：‘老师’二字是不是就是教书的‘先生’的意思？”
“！！”齐月猛然睁大了眼睛，直视着白屿的眼睛。
此时此刻什么细麻中衣、什么额前碎发，什么西疆大营的大将军，都在她面前如幻影一般爆裂无痕，只有白屿的面容在眼前驻留，近在咫尺。
她在白川鱼的眼中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白屿。
白川鱼从未见过齐爵爷如此失神，粉红色的唇瓣瞬间退尽了颜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两片秋叶一般簌簌发抖，一双美眸之中却渐渐泛起泪光，盈盈在眼眶中越聚越多，如清泉横波，似碧湖荡桨，眨眼间便要滚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泪珠，口中道：“我......猜错了？”
想到自己的灵光一闪居然猜的不对，白大将军不禁有些气馁，望着噙着两包泪水的齐爵爷缓缓道：“爵爷说过，在国都里做先生的时候，有一个学生不见了。我以为，我以为.......我好像以前也曾有过一个‘老师’，也许久没有音讯。”
齐月两汪泪水都快飚出眼眶，只死死忍着，咬着下嘴唇，红肿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俊美无俦的白川鱼。
白大将军似乎有些紧张，继续道：“是我糊涂了。即便‘老师’就是‘先生’的意思，爵爷在国都大城市里长起来的女儿家，哪里会跟我这个流浪孤儿扯得上关系呢？我年幼的时候，又如何上得起学堂呢？”
他更不能理解，明明眼前这个女爵爷年纪比自己还小了十岁，自己却每每在她面前如懵懂少年一般，说话做事，所思所想，总是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原以为齐爵爷必是爱慕自己的皮囊，可一路行来，这女爵爷多次与自己一夜共处，却总是温和有礼，甚至让自己总有一种被照看和眷顾的错觉。
这又温暖又熟悉的眼神，让他总把齐爵爷往记忆深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想。
仰头朝着天花板，白川鱼无声地笑了起来。
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已经够无奈，这会儿又肖想将齐爵爷认作故人，认作“老师”，我真他妈是疯了！
齐月压着心中滔天巨浪，忍着滚滚而出的眼泪，只点头道：“是，小屿很聪明。‘老师’和‘先生’是一个意思。”
此刻白川鱼已经镇定下来，只自嘲地笑笑，道：“说实话，我也不记得我的‘老师’长什么样子了。如今算来，若是在的话，也该有三十多岁了。”
齐爵爷一个青春年华的姑娘家，又如何跟自己的过往故人搭得上线？
他眼底不知压抑着多少情绪，只垂下双眸，转向齐月道：“爵爷，该上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