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竹笈开始每日昏睡不醒，身上被子盖了好几张，人缩在暖窝里头都不露，哪怕是景明来了也不受待见。
景明戳了戳他：“你是来报恩还是来享福的？”
竹笈迷迷糊糊中捂着耳朵，不听王八念经。
景明上前扒他被子，扒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在最里面把人给拽了出来，严肃道：“起来，去报恩了。”
竹笈噘着嘴睁开眼睛十分委屈：“干嘛呀？”
景明道：“鸣柯来找你了。”
听到这个名字，竹笈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答应过的事，不情不愿地起身，小声嘀咕道：“非要冬天这么折腾人，我还不如去遭天劫呢。”
景明一时无语，敢情对他来说不让他睡觉比遭雷劈还受不住？
竹笈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跟景明出了门，离得老远，宴厅里便传来了欢歌笑语，竹笈步伐不由得加快，看起来十分迫不及待的样子。
“怎么？急了？”景明语气比这北风还冷。
竹笈抱着胳膊打着颤：“快点儿啊，路上要冻死了！”
景明闻言抬手将披风解下盖在他身上：“这样可好些了？”
竹笈脸颊不经意泛起了红，身上传来的暖意让他想起多年前景明救下他的那个冬天。
当时他因贪玩不好好待在洞里冬眠跑出去玩雪，结果高估了自己那点稀薄的法力，根本无法御寒的他直接被冻僵，幸得景明路过将自己揣进袖中，借着对方的体温他才活了下来。
所以修炼成人后，第一件事他想的便是来报恩，结果却用了最差劲的方式。
“对不起。”竹笈突然道。
景明一愣：“怎么？”
竹笈垂眸绞着手指头：“替我哥哥向你说声抱歉，还有我自己也是……”
景明扳起他的脸：“你也是什么？”
竹笈道：“我话本子看多了，以为人间男子惯喜爱这种以身相许的戏码，却未曾想过殿下贵为皇子，本就是看不上我们这种山精野怪的。我哥哥也不懂，他只想帮我尽快报恩……是我们高攀了。”
他如此妄自菲薄，说这话时表情诚恳，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景明听着，心里却十分不成滋味儿。
竹笈接着道：“我以前不曾想过这些，可这段日子在人间待着久了，也多少学了点处世之道，后知后觉才明白殿下当初为何那般气愤，若换成是我，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景明深吸口气：“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体谅你？”
“不不不！”竹笈连连摆手，“我只是希望殿下别再因为我这种小精怪而生气了，不值当的！”
景明板着脸：“事已至此，你现在才道歉不觉得迟吗？”
竹笈再次垂眸：“我是担心万一鸣柯皇子相中我了要带我去番邦，到时再说这些话怕是更来不及。殿下您是好人，我不想让好人记恨我一辈子。”
“我是好人？”景明冷笑一声，“我那样对你，你还觉得我是好人？”
竹笈歪着头回想半天，道：“其实您也没有对我如何，给我吃给我喝，还带我去林子里玩，从小到大也只有哥哥肯为我做这些事了！”
景明彻底被他绕糊涂了，他从没想到自己对他的惩罚在他看来还是一种布施。
真是……真是……
真是个傻子！
不过傻子也有开窍的时候。
宴厅里，竹笈一双大眼瞪得溜圆盯着下面婀娜的舞娘们来回转，间或露出诧异的表情，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景明端起酒杯的姿态多少夹了点火气，酒入喉间甚至还品出几分酸涩，正要找点茬吓唬吓唬他，耳边突然一热，小傻子趴在自己脸颊处悄声道：“这几个姐姐好厉害，竟都不怕冷的！”
原来关注点在这儿。
景明快速笑了一下，随即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对他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竹笈一下泄了气，他怕冷虽然是因为蛇本身就怕冷，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若是能像哥哥那样就好了。
想到哥哥，竹笈看了眼鸣柯那边，问：“我什么时候去皇子那边？他一直冲我笑呢。”
景明闻言看了鸣柯一眼，不动声色的挪了下身子，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你这么笨手笨脚，过去招人烦吗？老老实实坐着吧！”
“哦！”
“添酒。”
竹笈拿起酒壶小声嘀咕：“嫌我笨手笨脚还要我倒酒。”
景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竹笈立马堆起一个笑：“没什么，我夸殿下真好看！”
景明眼底含笑，嘴上却道：“油嘴滑舌。”
他又没有机会“勾引”到鸣柯，不过令他高兴的是今晚景明喝醉了在他房里留宿，意味着有人在这寒冬里给暖床，想想就美滋滋。
景明还不知自己已经沦为他暖床的工具，只是在抱他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他身上寒凉，次日就让人多备了碳火。
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庚辰打响指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每到夜深人静大家都休息时，庚辰与墨衍都会从一个让彼此尴尬的姿势中醒来，诚然，尴尬的只有庚辰一人罢了。
墨衍如一张白纸，对情爱一事知之甚少，比竹笈还要不谙世事。
不过墨衍很不喜欢庚辰拿他跟竹笈比，他说：“我才不会为了别人要死要活哭哭啼啼。”
庚辰听后很满意，觉得是自己教导有方，正要夸赞，就听他下一句道：“我只会为了帝君上刀山下火海。”
庚辰立马板起脸说教：“告诉你多少回了，人活着先是为了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爱惜，还指望谁来疼你吗？”
墨衍顶嘴：“我又不是人！”
如此理直气壮，让庚辰一下哑了火，他一摆手：“不跟你扯。”
墨衍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蹭上来：“帝君。”
庚辰一抬眼：“放！”
墨衍凑上前：“你活了这么久，有没有遇到一个想要为之放弃自己的人？”
庚辰原本散漫的神情突然一凝，侧首看着身边的人，透过他仿佛看到了别人。
“没有。”他果断道，“我不会做这种事，你是我带出来的孩子，日后也不许这样，否则我就……”
“就怎样？”墨衍追问。
庚辰缓了缓，放松语气：“就怎样先不说，你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要像竹笈，这会儿又哭着喊着要为我送命，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呀！”墨衍道，“他是为了报恩，而我是从第一眼见到帝君就知道我可以为你去死……唔！”
庚辰抬手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不许说第二遍！”
墨衍从没见过庚辰这么严肃，一时懵了，眨眨眼。
庚辰松开手，墨衍小心询问道：“你又生气了吗？”
庚辰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墨衍笑道：“没有，帝君最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