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最近的确很奇怪，墨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仿佛有了情绪，会生气会愤怒，还会闹个小脾气。
诚然，这本该是好事，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墨衍心里总隐隐有点担忧，怕发生什么超脱掌控的事。
想起白天他握着长剑插进自己胸口一刹那，墨衍仍不禁打了个寒颤，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感叹着凡人身体毛病多。
借着温余的身体，庚辰最近不仅食了人间烟火，入夜也会疲倦，原本正躺在床上酣睡，睡梦中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守在自己床头的墨衍。
他不免惊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墨衍见他醒了，往床上挤了挤，庚辰给他让位置，墨衍在他身侧躺下后道：“我想你了。”
庚辰微微蹙眉：“你不该来此，若被人看到要告你私闯民宅的，快回去吧。”
墨衍：“没事，天亮前我就走，你睡吧，我就看看你。”
庚辰问道：“可是在忧虑白天我说嫁你一事？放心吧，我既说出口便不会食言。”
墨衍笑了：“我知道，你从不会诓骗我。”
庚辰：“既是如此，你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墨衍：“我哪里忧虑了？”
庚辰抬手点在他眉心处：“全写在脸上了。”
墨衍轻轻捉住他的手虚握在掌心，对方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他莫名安心，半晌，他才道：“辰辰，每次我消散后那千百年的时间里，你都是怎么打发的？”
闻言，庚辰沉默了。
墨衍将他手攥紧静等着，黑暗中两人看不清对方神情，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缓缓道：“初时没有感觉，只是耳边少了几分聒噪，甚至还觉得清净许多。后来慢慢开始不适应，心里烦，又不知为何烦，甚至一开始不清楚那是什么情绪。再后来……”
“再后来怎样？”见他不说话了，墨衍忍不住追问。
庚辰深吸了口气：“倦了，睡吧。”
墨衍：“啊？”
庚辰抽回手翻了个身，扯过被子将墨衍搁在被窝外，背对着他，没一会儿便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墨衍压低声音：“辰辰？”
对方没有回应。
墨衍：“装睡的话我可要亲你了！”
呼吸节奏未变，分毫不受影响。
墨衍一咬牙，半起身胳膊撑着慢慢靠近，唇瓣逐渐靠近，直到停在对方面颊上册，鼻息间的呼吸喷洒在庚辰脸上，对方仍无动于衷。
墨衍一叹气，直接坐起身拉开了距离，正欲下床，想起什么，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今夜脑子里不断想起白日你将剑插进自己胸口的画面，我很害怕，也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易地而处，要死的人是你，杀你的人是我，我会是何感受？我又该怎么熬过中间没有你的漫长的千百年。后来我想了想，我大概是一天都承受不住的吧。但幸好……幸好你无情无欲。”
说完，墨衍静等了一会儿，确定庚辰不会再给自己反应后也未在出声打扰，在床侧守着他坐到天亮，趁其他人醒来前翻墙离开了。
他一走，庚辰便睁开了猩红的双眸，莫名涌上来的情绪令他眼眶一阵泛热，但只是片刻便消失无踪。
莫温两家的婚事取消了，对两家来说皆大欢喜，城中百姓也有了饭后茶余的闲谈，只是众人却发现脑瓜灵光后的莫家公子和温家公子走得越来越近，二人时而相约饮酒作乐，时而结伴踏青寻欢，就是那成了亲的夫妻都没他俩这么黏糊的，几乎是日日相见，一天不落。
就在城中盛传两家好不容易退了亲没准儿又要重新结亲时，温家向邻城的另一大户人家的孙小姐提了亲，并定了日子。
至此，城中人又开始传莫温二人兴许只是兄弟情深，一见如故罢了。
就在温家上下替温余的亲事忙碌着不可开交时，莫家也没闲着。
林蔓最近也在逼着给莫衍说亲，城内外凡是有头有脸人家姑娘的画像几乎看了个遍愣是没挑出一个合心意的，莫衍本就为着温余的婚事烦心，回到家亲娘还给他添堵，日子简直没法过，逮着机会就往外跑，一跑数日不归，也不知去哪儿闯祸了。
儿子不配合，夫君也没个正型。
林蔓多次想找莫员外商量莫衍的婚事，每次一提对方都能找到借口开溜，气得林蔓生生掉了二两称。
“莫夫人也是好心，她身为母亲自然是想将最好的都给你，你也别太排斥。”城郊桃林里，庚辰宽慰着墨衍。
墨衍板着脸：“是，你倒是体贴了温夫人，她给你说亲你就同意，还真是个孝顺儿子。”
庚辰无奈：“温余命中就跟那女子有良缘，我怎能破坏？”
墨衍：“你今日能替他成亲，明日是不是就能替他入洞房？”
庚辰：“当然不会，若到了那关头，我会抽身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墨衍想起来便觉得心烦，问道：“我什么时候死？不想玩了！”
庚辰蹙眉：“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墨衍一耸肩：“那不然呢？本来就是过个劫，你也特意挑选了个短命鬼，我不盼着他死还能盼什么？”
庚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莫夫人怎么办？”
墨衍满脸无谓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亲娘。”
庚辰：“的确不是你亲娘，但你用着她儿子的身体过自己的劫，哪怕是心怀感恩，难道不能让她在最后这段时间省省心？”
墨衍却道：“我是占了她衍儿的身体，可若没我，这具身体也是个魂魄残缺的躯壳罢了，守着这么个傻子未必比我省心。”
庚辰道：“他的确是个傻子，但傻子也知哺乳之恩，纵使你未来，他痴傻一辈子，却也知道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是娘亲。你以为莫夫人生来便如此泼辣不讲理吗？她本是温淑娴静的大家闺秀，变成这样，还不是为保护她儿子不受外人欺辱？”
墨衍不解：“辰辰，你真的懂这些情感吗？还是只是为了让我懂故而在此说教？我心向恶，你口中所谓的母子情深在我看来不值半分，对我而言莫家公子死了比活着好，他死后林蔓会如何伤心我也并不想知晓，我只想赶紧过完这个劫回归正常。”
“然后呢？”庚辰质问他，“回归正常，继续心向恶念，吸食浊气，扰乱三界，最后死于我手？”
“你也可以不杀我。”墨衍心一横，失笑，“说真的，三界乱成什么样跟我有何关系？死多少人又于我何干？我巴不得越乱越好，地府恶鬼残害苍生反而会助我神威……”
“墨衍！”
“可是你不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