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轮明月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撒在缓缓流动的水面上，仿佛跳动的碎银一般。
河水温柔地流淌，似乎白天那些惊天骇浪都与它无关。
月光洁净着大地，温柔地舔舐这片土地的伤口。
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留下永恒的印记，会一点一点随着不断交替的日月星辰悄悄悄地被掩盖，直到最后一个记得这些的人离开，就会仿佛没有存在过的一般消失不见。
白天备受惊吓的村民们此刻都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忐忑缓缓入睡。
河伯庙的倒塌，意味着这部分人们的信仰消失了，心里寄托不见了，整个村子突然显得空落落的，就像没有星星的夜空。
谁人欢喜谁人忧愁，都与钟离家没有瓜葛了，闹剧也算落下帷幕了。
元一就这么安静地在床边守着银月姬，看着她的睡颜，几次都有怀疑她是否还活着，甚至用手轻探她的鼻息。
再不知道多少次感受到银月姬均匀的呼吸后，元一收回手自嘲地笑笑，今天以为银月姬死了，整颗心都差点碎了。
还好她没事，不然自己会自责一辈子的。
元一当时太紧张银月姬的安危了，也没有仔细盘问一番那该死的河伯就这么杀了他，真是太便宜他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不问缘由地杀人。
好像认识银月姬之后，总是会做一些曾经自己没做过的事，产生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
这一觉银月姬睡得也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跑着，而且感觉已经精疲力竭，双腿沉重地快要抬不起来，但她必须向前跑，身后似乎有什么在追赶着她。
身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怪物伸出了长长的触手，那触手缠住了银月姬的小腿，将她绊倒在地，接着就要顺着小腿往上爬。
“走开！走开！”银月姬瞬间感觉毛骨悚然，惊恐万状地挥舞着手臂想赶走这些奇怪的的东西。
这次她想到了用法术，可是却发现一点法术都使不上了！
“走开！走开啊！”银月姬吓得连连后退，眼泪都出来了，四下无人的无助感席卷全身。
这时，一道白光划破黑暗，元一手执长剑突然出现在银月姬的身前，背对着她果断，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断那些恶心的触手！
“元一！”银月姬看着元一的背影，一股安全感袭来。
那些触手被逼退之后，元一缓缓回头。
印象中元一温柔的目光此刻杀意满满，周身的气场距离感与压迫感十足，看起来十分陌生。
银月姬疑惑了：“元一？”
元一的白色道袍上突然全是猩红的血迹，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长剑上也在滴着弄浓稠的血液。
面目狰狞的元一毫无温度的目光刺痛着银月姬，只见他缓缓举起赤龙煌，眼看着就要朝着自己劈过来！
“不要！”银月姬猛得睁开眼睛，眼眶红红，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看着稍显陌生的周围，眼神慌乱。
“小月儿！”元一热切的声音想起，“你终于醒了。”
元一狠狠松了口气，可算不用再试探她的鼻息看她是否还活着了。
可是当他伸手要帮银月姬把脉的时候，银月姬却惊慌失措地收回了手，战战兢兢地看着元一。
“你怎么了？”元一不解，别不是伤到脑袋了吧？
“元一……”银月姬声音沙哑地呢喃，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些画面都是梦……
她放松下来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做噩梦了。”
“梦到了什么？”元一声音轻柔，拉过银月姬的手腕帮她把脉，这次她没有躲。
还好，已经没事了。
“梦到……”银月姬回想起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元一就感到一阵胆战心惊，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梦而已。”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元一看着她关切地问。
“我睡了多久了？”银月姬挣扎着坐起来，动了动四肢，还有些隐隐约约的疼痛，看向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钟离姑娘的房间里。
“没多久，夜已经深了。”元一抬手将银月姬鬓角流下的汗水擦掉，看着她依旧苍白的小脸心疼地说，“对不起。”
“为何对我说对不起？”银月姬疑惑。
元一对于白天的事真的很自责，自己愚蠢得被那些木头人纠缠了那么久，害得银月姬受了伤。
“我去晚了，害你受伤了。”元一垂下眼眸说，“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银月姬调整了调整坐姿，靠着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语气轻松起来，“要怪，就怪那把破剑，那么危机的时刻还不让我拔出来。也怪我自己法力低微。”
“把雪锋凉给我。”元一伸出手，突然十分认真严肃地看着她。
“干嘛？”银月姬一摊手，雪锋凉便躺在手掌心之中。
“我要罚它。”元一说着就要拿走雪锋凉。
银月姬却将手收回去抱着雪锋凉不给他：“干嘛呀？是我自己法力低微，技不如人。”
“你怎么还帮它说上话了？”元一看着银月姬精神有些恢复的样子，心情也终于不再那样沉重了。
“它现在就是我练功的标杆。”银月姬看着雪锋凉坚定地说，“我一定会亲手将你拔出来的！”
“就这么算了？”元一试探性地问，他知道银月姬是个记仇的人。
“当然不行，我自己罚它。”银月姬收起雪锋凉，这才想起钟离银月，问元一，“对了，钟离姑娘呢？接回来了吗？”
“啊？”元一压根就不记得什么钟离姑娘了，看到银月姬受伤的样子什么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她？
“钟离姑娘还在谢夫人家里啊！”银月姬坐起来，心里七上八下地说，“完了完了，万一谢夫人发现她，这可怎么是好啊？”
她说着就要下床去谢夫人家。
元一拦住她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
“嗯……也好。”银月姬对于元一是绝对信任的，坐好后说，“那你快点回来。”
“嗯。”元一点点头，起身消失在房间里。
银月姬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不自觉想起在河伯那里的场景。
经过这样一场孤军奋战，银月姬深深感受到自己与旁人的差距。
今天若是自己的法力在河伯之上，也就不会受伤，河伯也就不会被元一一剑穿胸。
说到底，河伯也是个可怜人。
银月姬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后赶快甩了甩脑袋，自己教训自己：“什么可怜人？他才是坏人！为了一己私欲杀人不说，还吸取凡人精气，不能可怜他！”
这个时候，元一带着钟离银月出现在了房间里。
钟离银月站稳后，元一立刻松开了拉着她胳膊的手然后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钟离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银月姬正要下床和钟离银月说话，可钟离银月直接跑过来跪倒在床边。
吓得银月姬赶快伸手要扶她起来，慌张地说：“跪我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钟离银月流着泪摇头：“月姬姑娘，对不起！”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和我说对不起？”银月姬拉着钟离银月的胳膊让他坐在床边，拍着她的胳膊安慰说，“我又没死。”
“不可胡言乱语。”一旁的元一严肃地说。
“好啦好啦。”银月姬对元一笑笑，然后看向钟离银月，“别哭了。”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让你只身犯险还受了伤！”钟离银月双手掩面哭泣着，肩膀都在不受控制地抽动。
银月姬无奈地看向元一说：“干嘛对她说我受伤了？”
这多有损我的形象啊！
元一没有搭话，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钟离银月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银月姬说：“你的伤还好吗？”
“我没事的。”银月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对不起！”钟离银月看着她苍白的脸再一次道歉，然后抱着银月姬，把脸埋在她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好了好了。”银月姬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开玩笑地说，“你可别以身相许啊，我不行我不行的！”
钟离银月被她认真的语气逗笑了，松开她后低头擦着脸上的泪说：“月姬姑娘还是喜欢说笑。”
“别说笑了。”银月姬看向元一说，“你们不想听听河伯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元一其实并不想知道，只是看银月姬在兴头上的样子便附和着说。
然后银月姬就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像说书先生一样把自己听到的书生和鸟妖的故事用夸张的言语讲述了一遍，还不忘感叹这段凄美的爱情。
最后，银月姬用十分老成的样子摇摇头叹气：“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子啊……”
钟离银月听完这故事，充满哀伤地说：“书生就是河伯？原来是这样……倒也是个可怜人。”
“咎由自取。”元一冷静到近乎冷漠地说，“鸟妖既然已经死了，那便是她的命，书生却非要逆天而行，还造下杀孽，一剑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只要想到银月姬唇角挂血脸色苍白的样子，元一就对河伯恨得牙痒痒。
银月姬看着元一的表情又想到他毫不犹豫杀了河伯的场景，那种嗜血的狠，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