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江仲成脸上布满了寒霜，唐有益纳罕之余招呼道：“江总，您也来喝杯茶。”
江仲成嗯了一声，挤到耿文辉身旁大喇喇一屁股坐了下来。耿文辉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冲服务员招呼道：“服务员，这边再拿个杯子来。”
沈宏君见了江仲成犹如老鼠见了猫，立时正襟危坐规规矩矩喊了声：“江总！”
江仲成却冲他张嘴怒斥道：“沈宏君，你胆子也太大了！”
沈宏君吓了一跳，赶忙道：“江总，您这话从何说起？我没做错什么吧？您可不能凭空胡乱指责人！”
江仲成从文件夹里抽出那本年会论文集拍到桌子上，怒气冲冲道：“我问你，是谁允许你随便公开发表文章的？”
众人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江仲成的怒火是发在了那两篇文章上。唐有益赶紧解释道：“江总，年会就是方便各个厂家交流的，沈主任写两篇论文也没什么不妥吧？”
江仲成黑着脸道：“厂里有规定，技术人员公开发表文章必须经过厂里审查和许可。这条规定，我想沈大主任该不会不知道吧？”
沈宏君叫屈道：“江总，我来参加会议是您批准的。既然批准我来开会，应主办方的要求写两篇稿子也无可厚非吧？”
“我批准的是让你来开会！”江仲成咆哮道：“没让你随便发表文章！”
费仲恺见情形不对头赶忙打圆场道：“江总，小沈写两篇稿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这么生气呢？”
江仲成对费仲恺不敢太过放肆，闷着头解释道：“不是我不允许他们写，而是有些东西不能随便往外说。我们厂花了那么多精力和财力才获得的经验和教训，结果被他轻轻松松给说了出去，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沈宏君涨红了脸道：“江总，我写的文章并不牵扯保密的内容。哪些能发表哪些不能发表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有个屁数！”江仲成不屑一顾道：“要不是厂里的培养，你能有现在的本事？沈宏君我告诉你，做人不能忘了本啊！”
耿文辉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自己又不方便插嘴，只得端起杯子佯做喝水来缓解尴尬。
没想到江仲成又把矛头指向了他：“耿文辉，你怎么会跟我们的员工搞在一起？难不成想从我们这儿挖人？”
耿文辉一愣，眼珠一转嘻嘻笑道：“江总，像沈主任这么优秀的专业技术人员，要是愿意上我们公司我当然举双手欢迎。可惜人家不愿意呀！”
“哼！算你识相！”江仲成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敢从我们公司挖人，我叫你们厂吃不了兜着走。”
耿文辉是个顺毛驴，听到江仲成话里有话的连讽刺带谩骂登时心里有火，毫不客气回怼道：“现在人才流动很是常见，如果省化集团的技术人员愿意去我们公司，我们一定接纳。到时候顺便可以领教一下江总打算拿什么叫我们兜着走。”
“你！”江仲成怒急拍案道：“你爹还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个小B孩子算个老几？”
“我是老大！”耿文辉面色平常道：“你再拍桌子我也是老大，不信可以问我爸。”
江仲成被他噎的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忍不住暴跳如雷道：“反了天了！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是反了天了！”
唐有益见俩人话不投机呛呛了起来，急急劝道：“江总，消消气！消消气行吧？”
费仲恺则拉着耿文辉劝道：“小耿，你先回房间去！先上去行吧？”
耿文辉不屑于跟江仲成逞口舌之争，站起身堂而皇之地扬长而去。费仲恺见耿文辉已走，扭头冲唐有益道：“唐会长，我们去看一下报到情况吧？”
唐有益知趣道：“好啊！”
两个人转身离去后，江仲成怒气未消，朝沈宏君怒吼道：“你还站这儿干嘛？赶紧回厂里去，会你就别开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宏君不敢跟他顶嘴，唯唯诺诺答应着回身上了楼。
见众人都散了开去，江仲成非但没有什么成就感，反倒有种空虚无趣的遗憾。他摇了摇头正待离开茶座，却被服务员拦住道：“先生，你们的茶钱还没给呢。”
“茶钱？”江仲成皱眉道：“我又没喝你们的茶，给什么茶钱？”
“我在那儿都看见了。”服务员坚持道：“您是领导，他们是您的下属，您把他们给训了一顿。但是他们喝的茶钱和吃的点心钱您还是得给啊。”
“笑话！”江仲成恼火道：“谁喝的茶问谁要钱去，怎么能问我要呢？”
“不问您要问谁要？”服务员死死扯住他道：“您是领导，就该给钱。”
江仲成正待跟服务员好好理论一番，却见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听到吵嚷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他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
堂堂省氮肥公司一把手竟然喝了茶不给钱，这消息要是一旦传出去，江仲成可真是没法做人了。
没办法脱身下，他只得道：“好好好！我给钱！一共多少钱？”
服务员张口说道：“一壶碧螺春四十八，那杯太平猴魁五十八，加上四份小点心一共一百七。”
“就那么一杯茶能值五十八块钱！？”江仲成惊诧道：“你这不是抢钱吗？”
“我们这是今年新出的极品新茶。”服务员夸赞道：“每斤都是三四千元钱的上等好茶，一分钱一分货，您喝了不亏。”
江仲成心道：“我TND一口也没喝，白白当了个冤大头还不亏吗？简直是亏死了。”
没奈何下，他只能是交钱走人。耿文辉回到自己的房间暗自琢磨道：“没想到江仲成这么霸道，气量也如此狭隘，绝不是一个成事之人。省氮肥公司让他这么个搞法，早晚会倒闭了事。”
他本想打电话宽慰一下沈宏君，顾虑到两人的关系还不是太熟，又担心打电话的时机不对，便打算第二天开会时见了面再说。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两天会议期间根本没见到沈宏君半点身影，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
年会最后一天的下午，苏若终于来到了会场。耿文辉见了她便问道：“苏工，我们公司的1830项目刘德忠最后决定让谁来干？”
苏若感激道：“你帮我说了话，他当然得让我来干。不过这次又把章枫给惹急了，在院里到处说你的坏话。”
章枫的反应全然在耿文辉的意料之中，他淡然一笑道：“既然叫章枫，不疯一点怎么对得起她的名字。”
苏若见耿文辉竟然如此理解章枫的名字，禁不住莞尔道：“章枫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一定会真疯的。”
章枫是不是真疯，耿文辉漠不关心，他关心的是1830醒目下一步的进展：“苏工，前期的可研你们肯定没什么问题，但是后面的施工图……气提法尿素能干得了吗？”
苏若会意道：“你放心吧，这两年我们干过两个1830了，都是用的二氧化碳气提法工艺，所以给你们做这个项目没问题。正好前两个项目运行过程发现的一些错误和缺陷这次一并改正过来。”
“那我就放心了。”耿文辉道：“您先把设计时间点的安排计划一下，到时候我们再商量。”
苏若点头道：“行啊，不过……”
她蹙眉道：“三维设计的事我们可能得费一些功夫。你知道咱们院的设计人员没用过三维，都得现学现卖。”
“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耿文辉安慰她道：“我坚持要上三维设计不光是为了以后施工方便，也是为了逼着咱们院提高自己的设计手段。”
他解释道：“三维设计可以避免材料统计错误，还能提供精准的施工单线图。对于设计单位也能起到转变设计理念，节省大量的设计工时的作用。”
苏若犹豫道：“我总感觉三维设计不如现在用的CAD方便。”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体会到三维设计的好处。”耿文辉耐心说服道：“当年我刚进设计院时，院里第一次为设计人员配备了计算机用作辅助设计。但是你们老同志还是习惯于趴图板手工绘图，计算机摆在那里也不用。”
苏若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只得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当时觉得图板用的熟，比计算机好用多了，因为计算机还得花时间现学。”
“现在不也一样吗？”耿文辉笑道：“如果说96年是第一次设计手段的变革，那么现在是第二次设计手段的变革。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三维设计是未来的潮流，设计院早晚得用。”
早用晚用早晚得用。一项新事物的出现都有个接受的过程，但是越早接受付出的代价相对越小。否则一旦被时代所淘汰，最后被逼无奈下才接受的话，一切的一切什么都晚了。
“那行吧，你是甲方，我们只能听你的。”苏若无奈答应道。
耿文辉道：“我是这么打算的，这次我们还是采用现场设计。你把各专业的人都带到现场来，我们公司每天给三十元现场补助，这样的话大家伙集中精力干我们这一个项目，速度能比在院里快很多。”
耿文辉是干设计出身，设计上的事情什么都瞒不了他，苏若想了想道：“也好，到了现场有你们监督着只能好好地干，免得有人偷奸耍滑磨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