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花细想着，背后渗出一身薄汗，有些发愣。
许美秋见状，更是笃定潘春花被自己猜中了小心思，变本加厉地声讨潘春花的不耻行为。
潘春花倏地起身，目光坦然地直视许美秋，一字一句地回应。
“许主任，能者上，庸者下。要是真担心位置不保，就请您想想如何提高自身能力，把位置坐稳，而不是浪费时间在疑神疑鬼上。”
“你！”许美秋被噎得脸色一红。
“如果您不知如何提高水平，建议您多看看书。”
潘春花说得诚心实意，丝毫听不出任何讽刺的意味，但许美秋却觉得两颊火辣，仿佛被扇了两个大巴掌。
正要发难时，又见潘春花关了缝纫机，悠然自得地往外走。
没走几步，还回身好心提醒了一句，“许...主任，到饭点了。你不赶早，就别怪跑在前头的人先端上热饭碗啦。”
许美秋听出了话外音，望着潘春花离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悄悄缩在一旁的林小满，等许美秋气冲冲地走了，才探头向章玲玲炫耀，“看我阿妈，多厉害！”
“你听得懂？”章玲玲有些诧异，她还是来回琢磨了几下才听出来，潘春花现在这嘴啊，不客气起来是越来越损了。
林小满实诚地摇摇头，“听不懂。”
“但我阿妈就是最厉害的，你看那么凶的许大婆都被打倒了……”林小满附在章玲玲耳边说悄悄话。
“咳——”章玲玲不小心呛到了，许...大...婆，这小丫头的嘴...也不饶人啊！
章玲玲给林小满竖起了大拇指，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嘿嘿嘿...都是玲玲姐教得好。”
“别睁眼说瞎话，我只教了你画画！”
“阿妈最近新教了我一个词，叫耳濡目染，就是这个意思。”林小满来回指了指章玲玲，哈哈大笑。
章玲玲也开怀扬笑，忍不住欣慰，这小丫头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走啦！”章玲玲牵起林小满的手，就往车间外跑。
“玲玲姐，慢点儿……”
“快点，就你这小短腿，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两双脚，穿着锃亮的新皮鞋，在夕阳下，欢乐奔跑。
……
潘春花把林小满托给章玲玲顾着，独自游走在喧闹的街头，思绪万千。
许美秋的敌意，马多金的用意，时间增值的办法，尽快挣钱的方式，都在她脑海里翻涌。
这段时间厂里订单少了，她没有像以前那么忙碌，这也意味着每天的收入在减少。每天记挂着还有好大一笔债务没还，她就忧虑得吃不下、睡不好。
小满快到适龄上学的年纪了，不能再这么跟着自己混在厂里。
家婆和小暑，她也想尽快接来。虽然现在每个月一号托林宏华帮忙，通话聊了几句，但各自报喜不报忧，也不知她们在家过得到底怎么样。
接踵而来的压力，压得潘春花有些喘不过气来，可身边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她不知不觉就走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了热闹非凡的棚下场，许多小摊小贩集中在这里做一些小本经营买卖。
潘春花细心观察了一会，她发现这里来往的行人数量非常大，不像是外面几条街上那样匆匆路过的行人，而是大部分会停留、闲逛、买货的顾客。
就她留观的一小会儿功夫，就看到有一家衣服摊上卖出去了十来件薄衫，虽然价格卖不高，但胜在销量还不错，这样一晚上下来，也能挣不少钱，至少比她踩一整天的衣服要多。
潘春花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会踩衣服！她在厂里踩，被一层层抽掉了不少钱，再加上现在厂里单子少，她正好有空闲的时间，那她如果踩完拿到这边来卖，不是能挣更多吗？
找到挣钱新路子的潘春花，按捺住心头的喜悦，构思起操作的可行性。
她记得有一本书上提到过，好像叫什么市场调查！大概意思是说，要想产品卖得好，必须得先看看大街上时兴的是什么，人家卖的是什么，以什么价卖的，卖得量怎么样，都得先了解清楚。
潘春花理清了思路，就立即开始行动了。
一连好几天，潘春花一忙完厂里的活，就转悠到棚下场。
她把自己当成顾客，逛遍了所有卖衣服的摊位，看看款式，又探探价格，再观察观察别的顾客都喜欢买什么，都一一记录下来。
最后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她咬咬牙下了血本，买了好几件最受欢迎的衣服款式，还特地给章玲玲买了一条碎花连衣裙。
前几天，她连轴转地忙着前期准备工作，前几晚回到宿舍时，林小满都已经和章玲玲挤在下床铺睡着了。
今天，她终于完成好了调查，特地早些回来，想让她们俩也帮着参谋参谋，确定好后就准备正式投入行动了。
回厂的路上，潘春花的心情颇好，不由地哼起了小曲儿，拎着衣服一晃一晃地大步向前走，仿佛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前往好日子的大道上。
她刚进厂，就见马多金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完全不同于平常的淡然镇定，就连她的打招呼声，似乎也没听见。
潘春花疑惑了片刻，刚要继续往里走，就听到周大志的叫喊声由远及近传来。
“厂长，厂长，等一下！合同还落了一份……”
周大志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马多金，递上了几份文件，目送马多金匆匆离去后，才平息着粗气往厂里走。
驻足的潘春花，迎面走上前去，“周大哥，发生什么急事了吗？”
周大志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反复叮嘱别传出去后，还是告诉了潘春花。
原来，这段时间厂里单子少，并不是因为淡季，而是最近温州货对外的总体销量不太行。
据说是有几批温州劣质鞋销售到外地去后，引起了大量顾客的愤怒。
随后，有人在武林门前点燃了一把火，怒烧了几千双劣质温州鞋。这把火瞬间就在大街小巷烧开了，无论穿没穿过温州鞋的人，纷纷互传“温州鞋、质量差”，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就蔓延成了“抵制温州货”的风气。
这温州鞋在外名声差了，就连他们厂里的温州服装都多少受到了些影响，所以单子也少了许多。
前一阵，马多金为了多争取一个单子，拿着样衣，到处奔走，好不容易用“绝对保证好品质的承诺”打动了买方，顺利接下了一个大订单，连合同都签了，原布料都买了。
可没想到，买方从别处得知了武林门烧鞋事件后，就立刻反悔了，态度十分坚决，宁愿赔付违约金，也不愿意再交付订单给他们做。
马多金刚接到消息，正连夜匆忙赶去，希望能有挽留商谈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