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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6 章 社火(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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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变成一道极窄的线,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这一路像看不见尽头。

    有月光从尽头涌出,像他头顶悬着的太阳,在没有星星的夜里,散发出黯淡的光亮。

    他愈发想捉住什么,但是光源投下,无形的虚网也晦暗不清,四面八方都透不过气来,逼得他只得朝前。

    天空中下起了细密的小雨,雨点细密地落到他身上。

    破庙的阴影显露出来。

    他回到了原先第一次来过的树林里,也是他第一次被骷髅怪追赶的地方,如果他还记得的话。

    李斯安手里握着虎符,攥得发紧,他不明白晏楚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虎符的另一半在他身上?可他哪里有。

    片刻他觉得那只是对方的玩笑话,但是宁愿将他换出来也要他去找回虎符另一半,什么国不国家不家的,又是卞时珺又是什么父,可他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

    又一滴雨水摔在他的手背上。

    李斯安脚步慢下来,雨声噼里啪啦砸向地面,摔砸到地上,浑亮刺眼的月光如同太阳般散发出光辉。

    雨点越下越大,变成了雪,如飞絮漂浮在天空里,茫白漫漫。

    他的前方出现了一支诡异的队伍。

    四野皆寂,鼓声敲响,像出殡时的丧钟。

    那只队伍渡在雨中,从他眼前游荡下去,这一支队伍里的每个人皆身穿缟素,雪白衣袍,脸上带着没有五官的白面具。

    天空上的伞在旋转,乌压压的槐树像张牙舞爪的鬼影,陡然积压着中间的人。

    迎亲的队伍也停下来,一张张无脸人脑袋转向他的方向。

    李斯安猛然屏住了呼吸。

    他被那诡异一幕吓得手脚冰凉,额头渗出了些许冷汗,但谁知就在转头的刹那,在他后背,站着一个同样的白衣面具。

    李斯安的脸霎时白了,后背猛然靠上树干,双手紧紧捂着嘴巴才不至于惨叫出声。

    就在樱花树旁,站着一团白影,戴着白色面具,看不到脸,樱花掉到白色的衣角上,一朵朵开绽。

    鬼影般的身体高而瘦。

    “你要往哪里去?”男人忽然开口。

    那道声音是嘶哑的,像被火燎烧过一样,李斯安只能看到男人白面具下黑黑的眼珠,也看不清神情。

    李斯安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戴着白面具的人见他不应,重复方才的话:“你要往哪里去?”

    李斯安摇头,眼睛倒映出天空星星的形状,就缀在月亮边。

    面具底下,那张脸好似抽动了下,白衣便说:“那就走向你想去的地方吧。”

    “今天是狐狸嫁女。”

    “也是狐狸娶亲。”

    李斯安的眸子抬了起来。

    那白衣却笑了。

    “月光照到身上的那一刻,被月光照在身上的狐狸,会有一瞬间自以为拥有了月亮,多好笑。”

    树底下的人这么跟他讲,他们都笑了起来,带着白色面具的男人,还有地上的五颜六色的蘑菇们。

    李斯安脸上面无表情,在他们的笑声里说:“这很好笑吗?”

    男人才止了笑,慢条斯理道:“我们的有了迎亲的队伍,什么都有了,只缺少一位狐狸新娘。”

    李斯安当即就反应过来了,在座哪有什么狐狸,倒嘶了声,吓得瞬间起跳。

    谁知方才在他背后的一堆那些迎亲的队伍速度更快,一瞬间就拥了过来。

    众多双手按住了他挣扎的手,将他强制性塞进了那顶雪白的花轿里,甚至在他头顶上象征性地盖了块白布。

    李斯安的身体像是被下了层禁锢,动弹不得,当即提声:“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个人!”

    方才的男人表示理解,将一件东西推进了他怀里。

    轿门就合上了。

    阴冷的槐树林里,传出的幽幽的歌声,歌声幽怨,也听不清在唱什么。

    也许是狐嫁女的词。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妖怪们的所作所为,但抬着花轿穿丧服是什么意思。

    别人是红白相冲,它们敢情好,抬着花轿办丧事,真是大开眼了。

    李斯安的手指往下滑,摸到了刚刚那个伫立在樱树下的男人递给他的东西。

    一张狐狸面具。

    上面画着姽婳花纹,狐狸面被勾画在半脸面具上,眼梢的位置悬挂下泠泠的金珠,红白点缀,整个面具透露出妖邪灵异之相。

    在乱雨和风雪声里,外边的声音嘈杂不堪,陡然响起一阵如同火焰灼烧似的声音,噼里啪啦。

    李斯安原本晕乎乎地靠在轿边,撑着个脑袋,准备摆烂等死。

    陡然间,一双手轻轻掀开了那层雪白花轿的一角帘布。

    李斯安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鼓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手,直到手腕被牵住。

    隔着层白布,那人的手只敢远远地碰他。那一刹那,所有的光影都仿佛逆流飞走远去。

    对方甚至不敢握住他的手,隔着衣袖端起他的腕。

    那双手骨节略粗大,修长有力,比他黑了一截,将他的手腕衬得纤细仿佛一捏就要碎。

    李斯安伸手去摘头顶的白布。

    顷刻间他眼前一温,原本刚摘下的白布,又被缠上了他的眼睛,他眼前就什么也看不清。

    高挺鼻梁上,白色蒙住了一切视线,那颗淡红的唇珠不安地抿了抿。

    狐狸的嗅觉听觉直觉一向灵敏,也能警觉得时时分辨出风吹草动,但他没有察觉到杀意,只是诧异地仰头。

    他察觉到那个人就站在对面,只是一言不发牵着他往前走。

    “为什么要在我眼睛前罩上一块布。”

    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沉默着牵着他往前。

    李斯安:“你能不能理一下我,不要让我一直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奇怪的。”

    也没有回应,李斯安只得没话找话。

    前面的脚步略微顿了下,倒是开口了,但是压着喉结用粗沉声音说:“有令人害怕的怪物,会吓到你。”

    “你在害怕。”

    “是别的可怕的怪物。”

    李斯安:“你怕我看见你。”

    对方又沉默下去了,只引着他往前面方向去:“我不怕你。”

    前面的脚步停了下来,李斯安也跟着不安地停下。

    那个声音淡淡道:“往前走,别回头。”

    “走了会怎么样?”

    “出口。”

    “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回到你正常的生活中去。”

    温凉的手掌毫无留恋地松开了他的手腕,李斯安分明感到腕间的衣角被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

    “我的……生活。”李斯安的声音慢下来。

    “你的生活,有很好的的家人、朋友,你会想起本该属于你的生命,一切都好好的,你会像以前一样笑。”

    李斯安听得懵懵懂懂,那只手却完全放开了。

    “我送你到这里吧。”

    李斯安:“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不能陪你再走下去了,后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对方没有动,再看时李斯安就怔怔站在那儿。

    泪水顺着白布流过了脸颊,像呆了一样,在那里无声地掉泪。

    手指轻轻贴上了他的脸侧,揩掉了几滴泪。

    “不要哭。”

    “你乖乖的,往前走,不要回头看。”

    李斯安没有动,面色苍白地问:“是你吗?”

    对面陷入恒久的沉默,隔着层白布,那人闭了下眼眸:“你认错人了。”

    牵着的手完全放开,李斯安的手指被他的手从衣角无情地拨开,慢慢往下滑。

    那双平静的黑眸里倒映出一个雪白背影。

    如一只挣脱鸟笼的的雀儿,慢慢朝着高处飞去。

    李斯安冥冥中感觉他们之间仿佛连着一根线,他不想往前了,那条关系的线却正在慢慢被强行剪短。

    雨点落悬着从半空里跌落。

    滴滴答答。

    河水里的蠃鱼在水流中嬉戏,翅膀滑过湛蓝色的海水,如浮光掠影般,嬉戏浮动。

    望着地面上茕茕走着的龙角青年。

    四野的山海如倾倒。

    蠃鱼的怪叫声从河水里一直传到上面。

    “送走心爱的人,也没有关系吗?”

    岸上的青年平静地往前走。

    蠃鱼大笑,身躯慢慢滑过,一对翅膀在湖水中游曳,像是再也抑制不住,猖狂大笑起来。

    “你的狂妄都去哪了。”

    “我们的长宁君也会害怕吗?”

    “你十五岁那年少年得志目空一世,二十五岁又说此生不信神佛,三十五岁却在佛堂前磕破了头,长宁君啊长宁君,我举世无双的长宁君啊。”

    蠃鱼就是那么一种生物。

    那有翅的鱼灵巧飞到半空里,天空上浮云冉冉,蠃鱼的声音也越传越远。

    “你杀伐无道,暴虐成性,天定的好命格却成了这副堕落模样,但尚有转圜,也留有一线生机,若你继续执迷不悟,唯一的一线生机也将灰飞烟灭,唯一生处,回头是岸。”

    声音嘈嘈切切,一声声仿佛嘲讽一般,从高处落下。

    齐婴:“早就来不及了。”

    但他没有说话。

    只有千万年的蠃鱼从高处落下的一声长叹。

    “回头吧。”

    那声音慢慢淡了,落入光雨里,也无人问津。

    鲜色的水面顷刻变得波澜不惊,横有一抹淡红的阴影,水光晕染开,倒映出池塘上尖尖的荷叶角,仿佛一场狐狸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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