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单服侍姬安入睡,姬安心里略有些郁闷,但还是将这股情绪强压了下去。
虽说他对于听不听政的感想并不大,但被人剥夺又是另一件事了,老单柔声安慰也不顶用,姬安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老单就退开并帮他掩上了门,姬安深呼气,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了白日里和尚的话。
“你们生来疏途,命格相逆,本是极贵顶好的命格,寿元高厚,福泽绵长,倘若硬要纠缠,恐怕命中相冲,煞星天降,沦为祸难,子嗣缘薄,多灾薄命,若及时止损,再不相见,可免除灾祸。”
他拳头愤愤地砸到了床褥上,狐狸眼也难过地埋进了窝里。
这一觉睡得他大脑昏沉,不知是被百日里和尚的话给说的,还是被剥夺的权而难受。
在深夜之时,姬安头昏脑涨地从榻上爬起来,眼前天旋地转,他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太医,传太医。”
由于是深夜,只有几个守夜的宫人昏昏欲睡靠在门外,没有听见他这一声呼救。
姬安眼睛上全是冷汗,他勉力支撑着单薄的身体,从榻上坐起,但无力的手肘打了个空。
他的手奋力往外,终于碰到了角落里的茶壶,用尽全力往外一推。
茶壶猛朝地上摔了下去,瓷四分五裂绽开,落了一地灰。
惊动了外面守夜值班的小太监。
肺腑里陡然出现一阵剧痛,这痛意让他无法再动作,汗涔涔地躺着,汗湿的鬓发全贴着烧红了的颊,衬着底下一张面。
小太监看得愣了神,随即面上流露出惊慌失措,朝外吼道。
“不好了,殿下中毒了。”
姬安眼前都黑了。
他天旋地转地倒在床榻上,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心头也欲哭无泪。
是哪个、要谋杀他……
行宫大乱,整个太医院都被惊动了,人行往来,进出穿梭其间。
姬安躺在榻上,后背被浸得湿透,嘴唇苍白,发软的手指一根根贴在被褥上。
鼻子里也冒出了血,额头青紫,因为毒得太厉害,连狐耳朵都一蹶不振蔫巴下去了。
但这副样子姬安自己是看不到的,只知道几个太医焦头烂额地围在一起,叽里咕噜咕噜叽里。
太医转过头来。
姬安眼睁睁看着最前头的工具人太医,打开了他的工具箱,抽出了一根有半个手掌长的银针,针尖发出熠熠的光。
姬安知道自己被夺权了时没有哭,知道自己中毒也没有哭,当这根又粗又长的针出现在他眼前时。
他吓得眼泪哼哧流淌了下来。
姬安用尽全力剧烈挣扎起来:“母妃,我要母妃,你们都滚!!”
几个太医束手无策地看着:“倘若不用针灸,毒逼不出来。”
在殿外出现了一道人影,裙摆拖到了地上,而衣袖猎猎生风。
那张娇媚妖艳的面孔便出现在姬安面前。
姬安抬起来一根手指,虚弱地哭:“母妃。”
白婠冷酷道:“摁住他。”
姬安的瞳孔放大了一秒。
几个太监极为听话地替摁住了姬安的手脚,他惨叫道:“母妃。”
殿内姬安中毒的事情白婠都听说了,但叫她干嘛,她又不是大夫。
太医的银针刺入了姬安的穴位里,逼出毒血。
他那根狐尾在半空中紧绷地竖起,随后唰啦软了下去。
他生无可恋地望着半空,像一根摊平了的咸鱼。
白婠托了托他那根尾巴,真的蔫了。
再外边,是匆匆赶到、面色阴沉的帝王。
天颜震怒。
行宫中毒之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论是皇子中毒,还是在行宫里中毒,无疑都是在打天子的脸。
他殿中的每一个人都难逃其咎。
昭离王坐在他的榻边,目光头一回有这么温柔,他父亲摸摸他的狐耳朵,甚至好心替他拨开了一绺黏湿的鬓发。
姬安已经一动不动,脸庞寂静,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昭离王贴了贴他的发顶,仿佛很悲伤那般摸了摸。
姬安以为他想开了,刚要叫父皇。
就见昭王站了起来,揽住爱妃的肩,一字一句地保证。
“我一定会让我们的爱子风风光光的。”
风风光光地什么。
姬安原本是真的没力气了,被这一句激得直直从榻上跳了起来。
奇迹发生了。
刚刚还奄奄一息躺尸的大皇子殿下,他,他他又活了。
所有目光一直都转向他。
“父皇,我还没死!”
仰天怒啸完这句,姬安又啪嗒掉了下去。
这件事不得不查,行宫里里外外都被翻了一遍,姬安在路上碰到的每个人,小到太监,大到大臣,都无一放过询问。
几个接侍将姬安去过大悲寺的消息告知了昭离王。
昭离王眉头微不可变地皱了下。
魏阳察言观色道:“陛下,还要查吗?”
“查。”
姬安是从婠夫人宫中出来的,行径轨迹从昭鸾殿出发,起码去了五座大殿,之后又走太液池、天凤阁、藏书案、通天塔,离开后他往马场边溜达了一圈,之后闲得发慌似的,去太湖边喂喂锦鲤,途中登了座小山,最后才抵达的大悲寺,回来后又是一圈溜达。
魏阳小心地说:“这只是殿下去的一部分地方,回来时还有一些没写上去。”
昭离王一下子把圈点满的纸扔了,脸都黑了。
“他一天去那么多地方干什么!”
闲啊。
就见那条小白尾巴,常在宫门里一翘一翘起起伏伏的,也没人敢拦,旁人旁的人见了他,还得毕恭毕敬尊称一声殿下。
昭离王揉了揉额头:“查,都给我去查。”
此番查下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但无一所获,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被带上来的,是那个姓李的俗家弟子。
姬安从榻上坐起来,身上仅披了件衣裳,看到此幕,连眼睛都睁大了些。
“在他身上查到了一抹无色无味的药剂,陛下。”
侍卫捧着一块白布端了上来。
几个太医一嗅,脸色大变,直接跪倒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说。”
“回禀陛下,这是□□啊。”
周围人脸色倶是大变,燕皇后目中震怒:“毒害皇子,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