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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坐在整个部落最大的屋子中，有侍从端上羊奶，见怀沁不喜腥臭皱了眉，上座的老翁又让侍从取出珍贵的茶叶宴客。
带路的中年男子是部落首领之子，得到了首领准许，这下四人算是能在部落里往来自如。
从中心向四周，四人挨家挨户打听部落中可有什么怪事。
部落不大，怀安很快又见着了从畜棚里救出来的少年。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完整干净的衣服，坐在阿嬷身前的矮凳上，耐心等着梳头。
怀安噤声，示意方才带走少年的青年借一步说话。几人走到空旷处，怀安问起：“你弟弟是遇到过什么？”
青年叹了口气，“阿弟那不是贵客所问的怪事，是人祸。”
“方便说说吗？”怀安不是要窥探什么隐私，和妖物打过交道，不少妖也会伪装成人的模样，潜伏在人群之中。
“四年前，台吉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把他扒回来，那时就已经疯了。”
闻言，怀思想到什么，问道：“战场可是在这附近？”
“离部落取水处不远。”
又关心了几句，怀安嘱咐青年务必多鼓励弟弟，四人继续往下一家去。
“这一层并无村子以外的其他场地。”进入寨子前，怀谟御剑仔细看过一圈。
“我们再问问。”
“且慢。”怀谟拉住怀安，又道：“怀沁，你布阵，直接将妖邪逼出来。我们速速上楼去。”
怀安还想调查少年发疯的原因，神情惋惜，尽收怀谟眼底。
“怀安，先收起你泛滥的善心。这是试炼楼，是幻境。”
“若真有什么，也早被你师父解决了。”怀谟出言相劝。怀安这大好人的性子，迟早吃大亏。
不问缘由，怀谟诛杀了被阵法逼出的妖，四人继续前行，很快到了第三十层——上弦月事件。
出人意料，眼前又是蛾眉月事件中的部落。似乎过了些年岁，先前怀安救过的少年已是青年的模样，站上了瞭望楼，目光如鹰，紧锁四个不速之客。
怀安笑着想举手打招呼，被怀谟及时拦下。
“他不认识你，这是第一次见。”
“是……啊，新的幻境呢。”怀安讪讪背着手，“我去问问。”
“等等。”
似乎有战事迫近，部落中戒备森严。不便御剑凌空，四人站得离部落稍远些，躲在山包后，怀沁催促怀安快快施展变形术。
“我还只会变虫子。”怀安不喜欢虫子，不想变虫子。
怀思伸手将怀安撇着的嘴拉扯成微笑，“那你变蝴蝶吧，好看。”
“蝴蝶好多鳞片还会掉渣，你细看，也有好多毛的！”
“你变不变！”怀思作势要打人。
一只不起眼的小灰蝶乘着风飞近部落。大门前的两笼火昭示着风向有异动，东南西北转了个遍。
怀安趴在台吉的帐篷顶上，改变了双翅正面的花色，与有些老旧的毛毡融为一体。即便有百步穿杨之人的视力，也看不清帐上多了只小小的蝴蝶。
“定是方才那几个道士所为！”帐中守门的士兵来报，发现周遭风向有异。
“或许，他们并无歹意。”高台上端坐的矍铄老人正是怀安几人上次遇到的首领之子。不过断了一条腿，一只裤管空荡荡。
“台吉，你忘了你的腿吗？”
从话中不难推测出，这个部落与道士发生过冲突。怀安疑惑，师父来过这个地方，高塔上的青年少时也应是师父所救，为何会成了今日这般，这般充满敌意。
怀安心里不好受。
到底只是初学者，未等怀安听到更多，化形术失效。高楼上，猎鹰一样的目光锁定帐篷顶上的白衣蓝衫，从背上取下弓来，又从腰间箭筒抽出一支箭，拉开弓弦朝怀安射去。
远远听得锐气破空而来的声音，怀安变作一只蜜蜂，迅速高频振翅，飞到营帐另一面。高塔上吹响尖锐的哨笛，山包后的怀谟示意队友准备救人。
训练有素的战士迅速整队集结，往怀谟几人躲藏的山包而来。四人都还未出师，尚无以寡敌众的能力。怀安不忍见着队友犯难，飞入火中自裁。三人正欲出手自卫，转眼回到试炼楼一层。
“怀安，你方才是自尽了？”怀沁睁大双眼，难以置信。
“怀安，你还要我怎么说？”怀谟不知是不满怀安好心太过，还是气怀安自作主张，拂袖而去。
怀思喊着“怀谟你等等我！”追了上去。
钟离一渡见着徒弟垂头丧气而来，有些意外，这么快便出试炼楼了。现下四人的实力足够上五十层。
“师父。”小怀安抿着嘴，像是来认错般。
“你为何事来？”
“师父，刚我在试炼楼中自尽了。”
“多少层？”
“三十。”
“上弦月事件？”
怀安点点头。
“愿闻其详。”
钟离一渡示意怀安先坐，倒了杯茶递给徒弟。
听完怀安视角的来龙去脉，钟离一渡稍稍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怀安。”
“弟子在。”
“怀谟说的不无道理。”
怀安平日朝气又明艳脸上满是失落，低头称是。
“但你也没做错什么。”钟离一渡宽慰道。
“师父？”怀安眼中又亮起神采。
钟离一渡伸手摸了摸弟子的头，笑道：“蛾眉月事件中你做得很好。”
“那个少年我也救过，还顺手解决了部落中大小问题。缘此，他们由对我的感激生出了对道士的好感，还有更多的期望。你也知，修道之人并非皆良善。在我走后，他们吃了不少亏，昔日的种种化为失望与怨怼。”
“师父，你缘何会再临那个部落？”
“那周遭战祸连年，我去超度枉死的怨灵，心血来潮去看看。”
“师父又是如何应对的呢？”
“我有足够的实力。”
师父的话云淡风轻，却压得怀安的头比方才埋得更深。
“怀安，你且记着，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你竭尽神元替人疗愈。”
“是！弟子先去继续修炼了。”怀安起身告退，缄默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怀蕴恰巧给掌门送完东西，又要往怀安的师父处去一趟。怀安低头不看路，差点撞上怀蕴。
“抱歉。”
“怀安你怎么了？”
“多谢师姐关心，我无事。先走了。”
“等等！”
怀蕴也见过怀安犯错被罚，挨师兄的打，前些天甚至还被师父丢向入了魔的蛟龙，都未露出这般失落的神色。“你不用瞒我，若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过是修炼上的事罢了，怀安谢过师姐。”说罢，怀安头也不回。
怀蕴内心反复告诫自己务必克制，揣着一肚子疑惑，蹬蹬蹬往钟离一渡的园子里跑。
“一渡师伯！”
“怀安他怎么了？”怀蕴声调放柔，坐在钟离一渡对面。见有一杯茶，伸手欲举杯饮。
“那是怀安的杯子。”
“哦……”
“师伯你送给我吧。”
钟离一渡指尖飞出一只白色纸鹤，旋即化作纸仆捧上一副一模一样的上好茶具，放在怀蕴面前。
“师伯，我就想要这个。”
“你终日捧着这个杯子抚上千百遍，怀安也不是你的。”
“师伯！你快说说怀安他是怎么了。”怀蕴想转移话题，杯子被钟离一渡伸手无情地夺走。
“你何时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再来与我说怀安。”
钟离一渡拂袖，怀蕴抱着茶具回到院子外，朱门紧锁。
“一渡师伯你好过分！”怀蕴嗔了一句，似乎被怀安传染了失落，也低着头，回自己的院子去。
怀安想了很久。当日，若是自己的化形术能坚持的久一些，就不会打草惊蛇了。或是自己早点回去找同伴商量对策，也不会让他们遇上剑拔弩张的情形。
怀谟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接连几日都跑去找怀安的师兄修习剑道。怀沁又拉着师兄讨论试炼楼中的事，双双被罚去守楼。期间怀思去送了顿饭，听怀沁叫苦不迭，暗自庆幸：“还好师父师姐都下山了。”
守楼的弟子除了问候和引路外，还得从第一层扫到第一百层，再从楼顶扫回大厅。不得使用道法，能用的只有一把笤帚和一个簸箕。试炼的弟子眼中皆幻境，于守楼弟子而言，只是卯榫相扣的木制高楼。
山门中，最近常能见着一只大花蝴蝶从怀安的院子里翩然飞出，一会儿飞到试炼楼，一会儿飞到一渡师尊的院子外。终于有天下午放饭时，有弟子见得蝴蝶突然大变活人，怀安凭空出现，这才知道那花蝴蝶是华安所化。
“啊，我追过那个蝴蝶，难怪它还能躲过我的法术，原来是怀安！”
“一渡师伯还教化形术吗？什么时候能在学堂开课？我想去旁听。”
“我也想！”
怀安的大师兄怀世近日也在课堂上被弟子询问，可否也教教化形术？
“若你们要做医修，也可以在课后来找我学。”
怀世未说明缘由：只有医修才挨得过变形术之前骨肉寸寸断裂之痛。让不少弟子吃了亏，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紧急求怀安治疗。
怀安的变形术小有所成之前，怀谟气早消了。终于等到大花蝴蝶飞来自己的院子，停在门头上。怀谟避开怀安，以剑气削下几根茅草，催怀安变回原身。
一里一外，两人相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