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怀思皱着眉喊道：“怀谟。”
“怎么？”
“你有没有觉察到你家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很哀戚的女人。嗯……准确来说，是一缕残魂。”
怀谟点点头，“从我记事起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了，不过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什么。”
“早晨那会儿我还在跟怀谟说这事儿呢，怀谟说或许是他哪个先祖。”怀安附和道。
“不是。”怀思又道，“她与怀谟没丝毫关系，倒是与我有几分血缘。”
“她真的太哀伤了……”最为通灵的怀思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悲伤，张手招来残魂，用修为助她能暂时凝聚。
幽幽的雾气从看不见到看得见，再凝出半身人形来。残魂一身红衣，头戴珠翠，看打扮像个新嫁娘。
残魂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怀思道：“你是谁？”
“你先说说你是谁。”见残魂挨着怀谟，怀思有些不爽。
“我是福生公主，你又是谁？能……凝出我来。”残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昂首与怀思对视。
“我叫长乐，是在你六代之后公主。你……”怀思想起宫中秘闻，问道：“你不是葬身在漠北吗？缘何会出现在这千里之遥的京城。”
“我……我是死在漠北，命魂也还在那边。有人招我回京城，却只有这一缕魂过来了，我转不了世。这里是最让我安心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他。他走了，他又回来了。”残魂有些语无伦次。
“他是谁？”
“他。”女鬼看向怀谟。
“我？”怀谟指着自己问。
“嗯，是你。”与怀谟对话，残魂声音格外温柔。
“我跟你什么关系？”怀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的前世，是我的心上人。”
“哈？”一众人快惊掉下巴。
“话不能乱说。”怀谟柔声道。
“我没有乱说，你是万明聿的转世，我守了你好多年。”
怀谟点点头。“哦，好。”
“嗯？”吃瓜看戏的四人又是齐齐一阵惊愕，怀谟你就这么承认了？还有！怀谟你好什么好？怀思不好了！
“正好我们忙完了要去一趟漠北，到时候先给你凑齐魂魄，送你转世去，可好？”
“我不能陪着你吗？”残魂的哀婉又快溢出来了。
“我已再世为人，有我这一世的职责与担当。”
“还有这位长乐公主是吗？”
被点到名的怀思看了看残魂，又瞥了一眼怀谟。后者非常识相。
“是的，我与长乐已有婚约。”
“真好。”残魂笑得无比真诚，没有一丝一毫妒忌。先前浓浓的哀戚顷刻间也烟消云散，绕着怀谟再转了一圈，飘到怀蕴身旁。
“我能附在你的簪子上吗？”
“可以。”怀蕴点点头。
“你们忙完了再叫醒我吧。我等了好久，终于，他不用再出征边塞，能就在京中做驸马，荣华一世，真好。”
局势变化太快，快到怀思还没来得及说句宣示主权的话，就这么结束了。
“我们可以去吃饭了。”怀安赶紧转移重点，中止怀谟的尴尬。
“我要吃蟹！”怀沁坏笑一声，“让小二不用上醋了，这风里就好像带有酸味呢。”
语罢，怀沁先拔腿跑出后院，听怀安在身后朗笑。
“怀安你再笑！”
“就笑了，你打我啊。”怀安有恃无恐。
“师姐~你管不管啊！”
“哎哟，怀谟我帮你呢，你还打我！”怀安吃痛哀嚎了一声。
有怀思与怀谟开路，怀安终得大大方方走出将军府大门，又跨进人声鼎沸的大酒楼中。
“唉……”怀安长叹一口气。怀思与怀沁对望了一眼，深知，怀安这又要说出什么欠揍的话来。
“天生丽质难自弃，美貌真是让我举步维艰。”
“吃饭前不要说这种倒人胃口的话。”怀谟吐槽了句，拍手让小二上菜。
在京中吃上做工考究，食材金贵却又没什么规矩的一顿饭，怀思简直热泪盈眶。
怀蕴享受着填鸭的快乐，怀安不挑食，夹什么吃什么。虽然嘴上嚷着“师姐别夹了，我自己来。”可一口一口吃个不停。
怀沁对着面前的各式做法的秋蟹，非常高兴！瞬间摒弃了方才还嘟囔着的“只有我一人形单影只”。稍稍降温后最适合吃母蟹了，黄得流油。无论是清蒸还是用黄酒醉的生蟹，都鲜甜可口。
大快朵颐着，还是有人来煞风景。认不得久未归京的公主，也不认识新封的能御前带刀的中郎将，不长眼的世家子被绑得像桌上捆香蹄，从三楼雅间的窗户丢了下去。
走完了兴师问罪的流程，无巧不成书，犯事儿的正好是怀思母家死对头张贵妃的侄子。
“光天化日强抢民男，这我都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告御状的怀思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进了明黄的大殿。
差点儿被“强抢”了的受害“民男”此时正在后宫准备给排队的妃嫔宫娥们看妇科。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剧情？”怀安也哭笑不得。
“我是全科大夫！全科！”
“得了吧，怀谟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兽医的名头洗了去。”
“……”都是怀思胡说八道！
“再说这后宫之中有几个男人能给你看？”
“太监侍卫，我也不是看不了。”
“你要是不嫌累，那再多摆几天摊儿吧。”
怀沁说完，让宫女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又差人搬来一把大躺椅，在遮阳伞下感受着一个个踏入法阵的宫人。
怀蕴在怀安身旁一旁磨墨递方子，颇有红袖添香之感。也好似夫妻作坊开了张，第一天开业大酬宾。
“除了清水，不要用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听清没有？”
“注意个人卫生，好了下一个。”
队列最前端又少了个人，不过队尾又将长龙续得更长。
“痛经这个问题，多喝热水，注意调节心情。”
“等等！比起痛经这事儿，啧……你平时肋骨右下方可会时而阵痛，腹胀嗳气？”
“大夫，除了妇科你还能看脏腑？”
怀安一顿，笑道：“其实我……”
“当然可以！”怀蕴及时打断，往后瞭了一眼，示意怀安抓紧时间。
“结石方才已经帮你碎了，你回去多喝水，早餐一定要吃，不要蜷在床上吃零食，平日多活动活动。”
年岁比怀思大不了多少的后妃道谢后领着宫女回去，怀沁悄悄做了个标记，那随侍的宫女有问题。
出诊两个时辰，怀安只看了百余人。踏入怀沁法阵的四百多人里，一半都或多或少有问题。
怀安感叹：“上次我见着这么多妖邪还是在试炼楼。”
“这皇宫好似一个虿盆。”怀沁精准比喻。
怀思与怀谟齐齐叹了口气，“咱们还有得忙。”
“这究竟是为何？”怀蕴也好奇。皇室有监天司转职负责观星占卜、驱邪镇宅的工作，又如何能容忍了宫中乌烟瘴气。
想来有一部分邪术皇帝也是知情的，用来对付自己“最为珍贵的女儿”。后宫中其他人或是为了争宠，或是为了害人与复仇。各类邪术不断竞争，“八仙过海。”
“或许是恶性循环吧。”怀思寻了个勉强能解释的缘由。
“自广英起，而后两代帝王也有几分仙缘。怀容师姐毁了华茂宫的阵法与封印，再未有人修缮，而后的事得问问卓灼。再到我的曾曾祖父，虽无半点灵根，但也算耳濡目染。妄图借怪力乱神为刃，做人力所不能及之事。一代代传下来，一边为用，一边深受其害。”
笑罢，怀思续道：“我父皇也没想到又出了个我，不仅天赋在鬼神之术上，还成长于夜里满是鬼的华茂宫。现下我父皇断腕也要将宫中肃清，我便遂了他的愿吧。”
“有人为求成仙，服食各类莫名其妙的丹丸。无半分根骨天赋，听得几句妄言，便以为那些毒药能让人飞升。我父皇他与此无甚不同，若非及时醒悟，有朝一日也会为鬼祟所吞噬。”
一如怀思那自尽的几代先祖。
今晚的宵禁更早了些，天黑之前，大大小小的宫门紧闭，胆小者早早卧床而眠。五人再不用随风潜入夜，即使是堂而皇之踩在皇帝寝宫的屋脊上，被一轮残月照得身影明晰，也无人敢跳出来指责这是对皇帝大不敬。
“先去哪儿？”怀思问。
怀沁丢出被五花大绑的貘豹，“先去找它主子。胆敢把主意打到怀安身上，还闯进怀安神府去了！我都没去……太过分了！”
“……”
“带路！”怀沁又冲貘豹凶了句，跟在其后往皇宫西边去。
“我先去叫卓灼。”怀蕴跃下高大的殿宇，等带着花妖也往西边去时，师弟师妹们突然绝了迹。
“他们去哪儿了？”
“跟一只貘豹走了。”怀蕴对着花妖有些心虚。
“什么！”花妖要疯了。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去了谁人的梦中了”
“梦中……”怀蕴知，梦境与画卷，是最好不要涉足的地方。
“我跟那貘豹也打过照面，梦里是它的主场。要么你等着做梦的人梦醒，要么这后宫，你一个个探神府查过去。查到了赶紧叫醒做梦的人，免得夜长梦多。”
“你还是赶紧查吧。”